期末试学生发挥不太好,沐雪心情有点郁闷,她决定去海边透透气,每次心情不好她都会选择去看海。
临近年末,气温已有微寒。不是周末,301路车上人很少。她是在区政府门口上的车。车到进修学校,沐雪看见她从前门上来。这是无人售票的公交车,她显然不知道,径直往后面走。第一眼之下,沐雪有种昏眩的感觉,很快镇定下来,但忍不住要看她。
车内空位很多,几乎可以一人坐两个座位。她上车之后,没有多看,在沐雪前面的位置坐下来。路况不是很好,车子动荡,她灰白的头发就在沐雪眼前一晃一晃的。
司机说:“老太太,麻烦买票。” “多少钱?”她问。便从裤兜里掏出几张折叠整齐的钱。沐雪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纸钞,没有零钱。告诉她是两块。沐雪说:“我有零钱,我帮你买票。”说完就起身走去帮她投下两元纸币。她拿了一张十块的,递给沐雪,执意要沐雪收下。沐雪说没有零钱找,叫她把钱收好,还叮嘱她以后出门搭公交要事先备好零钱。她说:“太谢谢了,这怎么好意思呢?”沐雪冲她笑笑。
她戴着黑粗框老花眼镜,穿一件米黄色碎花的秋装外套,挎着一个红色环保袋,齐耳的短发已经白了大半。
风很大,有足够的寒气,她却把车窗开得大大的。她抱歉地回头对沐雪说:“怕晕车”。沐雪微微一笑,目不转睛地看她。眼中已经泛起了迷雾,太像了。
公交车行进了一个站又一个站,依然没有乘客上来。风更冷了,咸腥气息铺面而来。车开上大路,一面是开满黄色雏菊的绿化带,一面是海湾。海在身下,透过树丛,可以看见一个个被围起来的养殖场和水车激起的白色浪花。
她好像激动起来,整个人扑到窗口,往下面看。是第一次到海边吧?沐雪猜想。
“终于如愿以偿了,原来大海是这个样子的。”老人喃喃自语。
她的普通话,不是很纯正,似是北方口音。一个大婶笑笑:“老太太真有意思,这算什么海,充其量只是个湖或水塘。”
是老太太吗?沐雪再次仔细的端详她。她个子瘦小,身板硬朗,看上去不超过六十岁,一点都不老。
到站了,她们下了车,她问沐雪滨海公园的大门在哪里。沐雪温柔地说:“奶奶,跟我来,我当导游。”她像个小孩子,紧跟着沐雪。沐雪放慢脚步,和她并肩走着。
她们一边走一边攀谈着。她告诉沐雪,她是从山西来这里探望女儿的,她的女儿和沐雪差不多年纪,在小城一家证券公司工作,工作特别忙。这次来海边是想捡些贝壳回去给外孙,因为外孙昨天和她一起看电视,说电视上的贝壳好漂亮。
不知不觉到了海滩,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泛着幽幽的蓝光。“哇,真漂亮!太壮观了”老太太由衷地赞叹道,像一个兴奋的孩子。
冬天的海也不是安静的,青灰色的海水,海浪很大,潮声也有点大;像雪一样的细沙,许许多多凹凸不平的脚印,风吹着椰林沙沙地响。沐雪陪她走在水边,风打在脸上有疼痛的感觉。然后太阳就出来了。太阳把沙和水都照暖了,人渐渐热起来。沐烟和她干脆脱了鞋,光脚走在沙里。有浪涌来的时候,站在沙子里,会感觉沙子一粒一粒离去,脚下瞬间被掏空,人在瞬间就丧失了所有的安全感。
此刻沐雪看到她在快活的弯腰捡贝壳。她从环保袋里拿出一个朔料袋,说要拣点贝壳回去带给小外孙。她不知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贝壳了。但沐雪还是帮她捡,那种细小的、碎的贝壳。
她们一路往虎头山方向走了很远,到中午的时候,她们已经有了不少的收获。“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然后回去。”她说。沐雪带她走到长堤上,她们坐在路边的石凳上,那里有凌乱的树荫。
石凳有点脏,她将外套脱下来给沐雪垫着,然后从环保袋里拿出馒头和鸡蛋,邀沐雪同吃。那一刻,沐雪的心像被什么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同样的情景,在多少年前,曾经有过?
回去的车上,沐雪忽然沉默。车到进修学校,她对沐雪说:“丫头,我到了,谢谢你今天陪我!”沐雪看见她起身,走向后车门。沐雪听见自己对她说再见。
她下车去了。沐雪的脸已经湿了一大片。沐雪没有告诉她,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为什么那么震惊;没有告诉她,她的样子多么的像她的祖母;没有告诉她,在海边她将外套脱下来给她垫坐时突如其来的幸福是如何的让沐雪喘不过气来。
沐雪的的祖母,在很久以前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一生没有见过大海。
沐雪疑心这次的相遇是一个梦,可是沐雪的头发和鞋袜里,分明有未抖尽的沙子和海水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