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秋始夏结
网友 苏素
网友 佳叔 摄
十月的某一天,从油城的街头经过,偶然间瞥见街边的紫荆花在飒爽的凉风中开得如火如荼,像是在迎接一件盛事。我拉着稚气的女儿站在街边的紫荆花下等人,树上的紫色花朵和褐黄的落叶一并打着旋儿,慢慢地跌落于地,等着风的携带,不知是归了根还是散落于天涯。女儿伸出小手接住那花瓣和落叶,天真赞叹道:妈妈,花瓣和树叶在一起跳舞,多美啊!
读幼儿园的女儿正处于语言的敏感期,稚子未必会懂“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也未必会懂“一叶落而知秋之将至”,但她的提醒让我惊觉,一棵树边开花边落叶应该是在提醒人们时序更替,流年似水。
时值九月,但南方依然夏意正浓,树上的枝叶依然碧绿,池塘的碧水依然有残荷,天气反常地暖和。但如今已是十月,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能隐瞒了,空气中已弥漫着一股秋的气息,田野的稻谷已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色,晨草尖上凝结着晶莹的白露,刚下过秋雨的远山变得朦胧起来,“山色空蒙雨亦奇”。天空变得蔚蓝而高远,南归的大雁偶尔出现在水墨画般的薄暮里,夜里的上弦月更显孤清和诗意,与树林阴翳中鸣叫的雀鸟相和,灌木丛中的野锦鸡叫了一夜,像是在呼朋引伴。这一切都在表明,秋天猝不及防地来了。
校园东北角的第三棵紫薇树的花已在秋风中消失殆尽了,紫色的残花落满了枝头,来年化作春泥,再护花。我不止一次经过这棵开花的树,仰望过它星星点点的紫色,以及想起席慕蓉。刚毕业的那一年,我曾站在这棵树下吃过一次晚餐,引来了苏老师养的两只慵懒的猫,它们娇媚的声音骗去了我碗里仅有的两块鸡肉。也曾捡过在台风中折断的花枝,养在清水里,满室宜香。时间荏苒,转眼间就过了七年。
今年九月开学的第一天,紫薇花还在骄阳中绽放,我曾矫情地对学生说过:“等明年紫薇花再开时,就是你们毕业的时候了。”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全班同学瞬间安静下来,仿佛有些伤感。这届学生我带了两年,我依稀记得当初的他们稚气未脱、乳臭未干的样子,两年的时光让懵懂无知的他们渐渐蜕变成眼神干净、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年。我看见岁月怎样在这代孩子的容颜上密密匝匝地开出花来,朝气的,包含着思想的,一天天不动声色地绽放。他们繁花似锦,韶华灿烂,他们的妙龄十八正向他们走来。因为年轻,时代握在他们的手里,对的,错的,漫山遍野都是他们的,即使将来的一切烟消云散,归绚烂于平淡,可是这些时光也是好的,这一瞬间是他们的。
他们像夏天,而我像秋天。
也许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偶尔有人在上课时会走神,偶尔有人会发呆,偶尔有人出神地望着窗外小叶榄树上的麻雀在撅着屁股拉屎,偶尔有人犯困忍不住眼皮的沉重渐渐打起了瞌睡,不知是谁放了一个憋不住的响屁,这下全班哄堂大笑起来,大家都笑得没心没肺的,倒看不出谁是“罪魁祸首”了。我假装咳嗽,走到走廊透气,也忍不住笑了。几乎每个星期我都会宣布:“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他们翘首以待,我接着说:“明天考试。”话毕,哀嚎声此起彼落,但考试时又异常认真,却也有几个同学做题还是像蜗牛一样慢,我收了卷子就要离开,后面还屁颠屁颠跟着几个:“老师,等等我,交卷。”在他们偷懒的时候我总会说:“有一个字形容你们最合适。”他们异口同声说:“懒。”然后相视而笑。孩子,莫再慢慢来,因为夏天已经结束了,你们已经在征程上了。
是的,今年的夏天已经结束了。
在夏天结束之前去了一次沙扒看海。其实今年的夏天常常去看海。居住的地方是海滨小镇,最近的那片海骑小绵羊去就十几分钟。在最热的三伏天傍晚,给女儿穿上泳衣,拿上游泳圈,带上沙铲,向大海出发。在海浪中尽情嬉戏,尝过咸咸的海水,便上沙滩寻找贝壳,特意要找那种色彩缤纷的小米粒般大的圆贝壳,用来做贴画最好玩。在沙滩堆好的城堡被海水冲走了,引得女儿咯咯地笑。有时会看到晚归的渔船载满海货在靠岸,游客一拥而上,看热闹的,抢海货的,竟围得水泄不通。新鲜的虾姑,梭子蟹,墨鱼往往很抢手。夏天盛产的多是沙丁鱼、青占鱼、泥猛鱼和鲷鱼等。适逢潮汐,有时在沙滩还可挖到海瓜子和蛤蜊。天稍微暗下来,沙蟹就出洞了,但很少人能追得上沙蟹,它聪明,机警,而且是跑步高手,当年在《舌尖上的中国》看到沙蟹奔跑的速度太惊艳了。其实透明小巧的沙蟹比螃蟹更鲜美,沙煲粥中只需加进几个就会让你的味蕾变得鲜甜。夏天的大海是最热情的,它怀抱所有的人,容纳所有人的欢乐与忧愁,它消融了夏天的闷热,涤荡了夏天的汗水,并且无私馈赠。所以我喜欢在夏天去看海。
但夏天已经结束了,时间卷席了一切属于夏天的欢乐,赶着我们向前走。时序的更替并不为谁的留恋而有所更改,就像我们期望永远年轻,但岁月越来越越深刻地改变着我们的容颜和心性,似水流年改变着我们的思想和感情。但有所剥夺,也有所增添,夏天的结束,焉知不是秋天的开始?夏天的树,其叶蓁蓁;夏天的花,灼灼其华。当夏天的树叶落尽,繁花凋零时,其实你会看到,绚烂褪去,满树的果实,是秋天对夏天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