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闹市的一个酒吧的一个情侣座里,坐着一对年轻男女,他们并非在卿卿我我,也不像是在憧憬未来,而是在喋喋不休,像是在争论着什么,似乎谁也不肯让谁。
这男的叫张明智,女的叫杨文秀,都是市第一小学的老师,他们相识相恋差不多两年了。
“文秀,跟你爸说说,别让我去那穷山沟。”张明智忧郁的说。
“我不说,要说你自己说去。”杨文秀沉着脸说,“我觉得去山区支教没什么不好,在那里可以锻炼一个人的意志,也可以闯出一番天地来呢。”
“那你怎么不去?你觉悟高你可以去报名呀。” 张明智不服气的说,“哼,还不是因为你有个校长爸爸,不然你也不会在这唱高调。”
“去不去那是我的事,现在在说你。这事跟我爸没关系,别往我爸身上扯!”杨文秀不高兴的说,“我看你找揍,是不是?”
“那你存心让我不好过不是?你真忍心让我到那穷山沟去受苦,去那里浪费青春吗?”张明智生气而又无奈的说。
“我看你真要到乡下去磨练磨练,别老呆在这城里转悠,琢磨跑关系,耍滑头!”杨文秀不屑的说,“还像个男人吗?哼,你真有出息!”
“我看你是想挤开我,好让你在城里自由发展吧?”张明智阴阳怪气的说。
“爱去不去,随你怎么想!”杨文秀生气地把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拿起挎包走了,狠狠地甩下一句话,“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们就散了吧!”
张明智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心里说不出被恋人奚落,抛弃的痛苦。说起这个杨文秀也真够让张明智揪心的了,他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又双双分配到市里第一小学,相识相恋也有些日子了。平时同事们都笑他们是郎才女貌,挺有缘的。照说他们的爱情要瓜熟蒂落,喜结良缘,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可是杨文秀一直对张明智忽冷忽热的,忽近忽远的,让他捉摸不透,更别提结婚的事了。
杨文秀热衷钻研业务,工作努力,深受学生们的喜爱和同事们的好评,还时不时的在报刊上发表一些见解独到的学术论文;而张明智人缘好,能办事,热衷拉关系,走后门,市里没哪个领导他不认识的,同事们都戏称他是学校里的“百事通”。也可能就因为杨文秀不喜欢他太圆滑,热衷拉关系,教学上不长进的原因,两人见了面,吵架已是家常便饭。可她杨文秀提出分手相威胁还是头一遭,还戏说他张明智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派,越看越像老太太!两年的感情,说没就没了,还有那些冷嘲热讽的言语叫他张明智如何也接受不了。
过几天就开学了,张明智的心情坏透了,女朋友威胁分手,又面临下乡支教的厄运!看来真是福不两至,祸不单行啊。还是假期,本来可以睡个懒觉,可张明智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明白现在是非常时期,马虎不得,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给唰了。尽管昨晚睡得不好,尽管眼里布满血丝,他还是一骨碌的爬起来,洗把脸,在早餐店里囫囵的吞了两个面包,就急忙急忙的往学校里赶。
学校这几天就公布下乡支教的名单了,得想个法子,可别让自己流放到那穷山恶水的鬼地方受那份罪。
说起支教的事情,也是一言难尽。今年,那些代课教师转正的转正了,辞退的辞退了,下面农村学校教师出现严重缺编,青黄不接,仅剩三五个教师的学校比比皆是。学校开不了班,上不了课,农村教育形式严峻,面临挑战!倒是城里学校教师僧多粥少,人满为患,很多教师挤进城里来找不到课上,休闲在家。可局里一时又找不到什么好办法把城里的老师调到农村去。局里也清楚,大凡能调进城里来的教师都有点来头,背景复杂,关系盘根错节,后台硬着呢。这得罪人的活,明摆着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划不来!先把这档子事搁着。
为拯救农村教育,局里还是想出绝妙一招—---支教!从城里派出教师到农村学校去支教,期限一年,表现良好者方能回城,并与工资晋升和职称评审挂钩!这法子虽有点不伦不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多少有点像上世纪六十年代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架势。至于派谁下去支教,那就是城里那些校长们的事情了。就这样,“球”就巧妙地转到了那些校长们的手中。
来到学校,没有听到昔日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却发现好些老师在校园转悠的身影。大概他们都是为了逃避下乡支教而来找校长的吧,张明智想。
说起校长杨峰,他是一个老牌师范生,五十开外了,性情和蔼,平易近人,可就是为人清高,原则性强。他是全国优秀教师,在教学上颇有成就,是市里教育界的权威。他在城里没有住房,一家四口就挤在学校的教工宿舍楼里,杨文秀正是他女儿。
来到教工宿舍楼里,张明智停下脚步,犹豫不前,心里直打哆嗦:和杨文秀都闹到分手的地步了,还有脸来找她爸吗?即使找了还能管用吗?要是大家见了面该有多尴尬啊。可现在是危急关头,不找他也不行哪!
张明智摸摸口袋里预先准备的2000元钱的红包,想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敲开了杨校长的家门。
“是张老师啊,进来进来,我正有事找你呢。”开门的正是杨校长,一脸和蔼的样子。
“啊?哦哦。”张明智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祥之兆扑向心来。正好文秀不在家,他忐忑的坐在一张沙发上。
“张老师啊,上级分给我们学校的支教名额是八个人,可自愿报名去的只有三人呐。”杨校长边说边给张明智递来一杯茶,“经学校校务会议决定,派你和李老师等五位年轻教师到乡下去支教,你有什么想法吗?”
“啊?这,这这……”厄运终于降临头上了,张明智瞠目结舌,惊讶极了,顿时变得有点语无伦次。
没想到这么快就决定了!既然学校决定了还问我干嘛?问我有什么想法,我有想法顶个屁用!这时候的张明智不敢怒也不敢言,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羊羔,呆呆的坐在那里。没想到平时和蔼可亲,作风民主的校长来了个先斩后奏,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本来这个事情呀,想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可文秀说你愿意去,还叫她帮你报名,是吗?”杨校长关切的问。
“啊?”张明智一跤栽进云雾里,不过他又猛然醒悟过来,连声说,“是,是是……”
“那就好,那就好。”这时杨校长看了一眼张明智慧满意的说,“ 其实你们年轻人哪,到农村基层锻炼是好事,到那里才更能发挥你们的聪明才干。”
“校长,文秀她也去吗?”张明智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啊,难道你不知道吗?她是第一个报的名呢。”杨校长有点惊讶。
“嘿嘿,知道,知道,我以为她跟我说笑的呢。”张明智尽量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杨校长喝了一口茶,然后又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年轻,有知识,有才干,到农村基层锻炼锻炼,将来准能成才。”
这时的张明智才恍然大悟,可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暗暗叫苦,面对杨校长的教诲也只能点头称是。他不明白她杨文秀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自己跑去遭罪,干嘛还非要拉上他去做个垫背的,张明智想。
“那什么时候出发啊?校长。” 既成事实了,张明智只好服从命运的安排,何况乡下学校也未必是什么鬼门关。
“后天吧,后天你们去教育局报到。”杨校长微笑着说,“后天到教育局开一阵子会,然后敲锣打鼓的送你们去。”
从校长家出来,知道杨文秀第一个报名参加支教,张明智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也有一种莫名的惭愧,再想想她早些天说过的那些话,他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是啊,一个人不能只贪图安逸,要有点事业心,我堂堂七尺男儿,要活就他妈活出个人样来!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习习清风吹在张明智的额头,他觉得凉凉爽爽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心情变得豁然开朗,步子没有来时的那样沉重了,再摸摸口袋里2000块钱的红包,忽然觉得它像一个肮脏的灵魂,也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在校长面前尽显它的丑陋。
两天以后,张明智来到了一间边远偏僻的山村小学报到了,迎接他的是学校热情纯朴的老师和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同时他也意外的收到杨文秀发过来的一条手机短信:安教乐教,混出个人模狗样来,爱情永远属于你。
收到短信的张明智如获至宝,甚至有点欣喜若狂!他突然觉得,山村的风是那样的淳朴清爽,山村的风景是那样的美好迷人,山村的阳光是那样的灿烂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