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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 妈 妈

    2017-02-23 08:5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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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 妈 妈

    沉 酲

    上大学以后,共有四个寒、暑假没有回过家了,就连年也没有回家过过一次。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学校里,偶尔也去会会同学。

    “娟儿,今年回家过年吧。你都这么久未回过家了。”从电话中听到爸爸的声音,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苍老或哀惋。

    自从接到这个电话之后,我就开始有些动摇。我在抉择,最终还是决定作出屈服,对初衷进行一次更改。

    年三十的晚上,一年一度的“团圆饭”,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假装聚精会神地在看着微信,实际上是在拿余光去关注着今年家庭成员的新变化。除了那几位长辈未变之外,多出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男孩。看上去,女人大约十八九岁的模样,比我小了二三岁,小男孩大约三个月了。

    爸爸私人的专用厨师已经开始上菜了,程序是:汤,冷盘,热菜等。我瞄了一眼,满满一大桌,估计至少也有五六十道。这对于我这个久吃学校餐的人来说,诱惑力是致命的。我除了满嘴流着口水之外,味蕾细胞也异常的活跃。酒水是,洋酒有轩尼诗VSOP、轩尼诗XO、人头马、马爹利等,葡萄酒有拉菲 、张裕、长城等,还有牛奶,酸奶等。

    上餐桌前,爸爸给每人递上一个厚厚的红包,见人有份,私人厨师手上也有。只是小男孩的那一个比别人的厚多了。那个厚红包在年轻女人的怀里放了一会儿之后,就被她收藏起来了。

    爸爸领着我向那个女人走去,并向我介绍着:“这是你‘妈妈’,这是你弟弟。”并指着那个女人对我说:“快叫‘妈妈’!叫弟弟。”

    此时,我感觉到有点眩晕,迅速地调动起脑细胞在进行思考: 什么时候从天上掉下一个比我还要年轻几岁的妈妈?我又在什么时候去过她的子宫里呆了十个月?她什么时候抚养过我?所有这些问题,将我带入到云山雾海中。我凭什么要叫她为“妈妈”?经过片刻缜密的思考之后,我得出了结论:叫她“妈妈”,毫无理由。

    “小妹妹……”于是,我盯着她叫了一声,并顺手甩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在她粉嫩的脸上留下了几道红指印。她没有还手,连吭一声都没有。她还沉醉在刚才拿了两个大红包的幸福之中。我那一耳光将她扇懵了,这大过年的,遭的是哪股子罪。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不知说什么好。她,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看到了她的眼里噙着泪水,一直在强忍着,没让它们流出来。

    爸爸看到了这个场面,一个箭步跨上前来,站在了我和她的中间,用双手护住了那个女人和那个小男孩,并且迅速地转过身来,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我顿时感到有一颗牙齿被打落在我的嘴里。在我的嘴里,紧接着又涌出了一股又热又咸又腥的液体。我死命地抿紧了上下嘴唇,不让那些东西吐在现场。

    我捂着肿脸,毅然地离开了家门。大年三十的夜晚,我只身返回了学校。

    我的爸爸,已年过六旬,长得像个冬瓜似的。他的头顶上光秃秃的,闪闪发光;脖子又粗又短;中部已经崛起,肚皮下垂,遮住了两侧大腿根部,走起路来上下颤抖;腿部短粗,移动起来跟个螃蟹似的。他作息较有规律,天一黑就开始兴奋,寻欢作乐已成为了他的习惯,例如,喝酒,掷骰子,与女人玩猜拳脱衣,有时也会搂着几个女人K上一曲,等等。天亮了,他就回到了他的富丽堂皇的家,将一身肥肉往那张可同时容纳十五人睡在上面的大床上一丢,呼呼大睡起来,开始着他的温柔梦境……

    他有钱,到底有多少,他从来不说,我也从来不问。有时,我不问,他也会偶尔自言自语地来上几句,例如,“昨天夜里,我送给XXX女人一副翡翠手镯,不贵,才20万元。”“前天夜里,我送给XXX女人一块手表,不是很好,只花4万元。”“今天夜里,我准备送给XXX女人一个精致的小坤包,不是很好,只用去了15万元。”“……”

    这些,我不爱听,只是担心扫了他的兴,有时也会伸出大拇指,顺便夸奖他几句。例如,“爸爸好大方也!”“爸爸好有钱钱啊!”“爸爸待人真好啊!”他立马就会沉醉在自豪与幸福之中,脸上会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至于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有社会经验的人都懂的,像我这样涉世未深的学生就不是很懂,即使是懂得一些皮毛,也不一定能说得准确。所以,我决定了不对任何人讲。有关这方面的知识,我比较敏感,查找了很多的书籍。但是,在任何一本书里,我都没有找到这方面的知识。

    爸爸的女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人们在背后经常议论他,说上了他的贼船的女人有好几百,好几千……但具体到底是多少,未有专人去作统计,也统计不出来,甚至连他自己也不一定记得那么清楚。

    说实在的,无论爸爸有多少女人,都不关我的屁事,也改变不了我与他的血缘关系。尽管我有时不小心,不经意间经常会撞见他的各种各样的女人,例如,半老的,年轻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等等。即使是碰上了,我也假装没有看见,奉行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做人准则。多年来,我与他,彼此间基本上做到了“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还算协调。至于他和那些女人之间的事,多半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有闲功夫非要去为他们理出个谁是谁非不可。再说,如今比较盛行的世风是,有钱者,畅行无阻;无钱者,寸步难移。

    自从我上中学以后,他每月给我400元钱,用作伙食费,多年一贯制,雷打不动。我精打细算着用,勉强凑合,只是不敢去参加同学之间的活动,否则,就会让我捉襟见肘,格外尴尬。我曾多次向他提出:“爸,每月给我增加点伙食费吧?”他端出了一大箩筐的大道理:“我的那些员工每月工资也才一千带点零头,他们每家差不多有五六口人就靠这些工资养活。你一个学生每月就拿400元,还怎么加?再加就是害了你。”

    钱在他的手上,他不给,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去偷、去抢吧?我只好忍气吞声,怅然若失。

    他经常忘记给我钱。我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有一次,爸爸已经连续三个月未给我钱。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以致忍无可忍。我未同他打招呼,径直去到他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位于他的三十层大楼的顶楼,大约600平方米,有办公间、阳台、卫生间、游泳池、四间卧室,等等。开门后,我见到爸爸只穿着一条短裤,上身赤膊,在其中的一间卧室的床上,正躺着一个只穿文胸和T字裤的年轻女人。我一怒之下,将晾晒在阳台上的那个女人的外衣、外裤、文胸、T字裤等收在一起,从顶楼上扔了下去。在空气阻力和重力的共同作用下,那些东西在空中飘散着,像天女散花一样。我看着那些“花”,觉得它们既不美丽,又不十分丑陋。我只是在那里冷漠地盯着它们缓缓地落在地面上,被正好路过的车辆或行人从上面碾压着或践踏着。

    我看到爸爸的两个腮帮子在不停地鼓着。他正在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但是,他还是在竭力地克制或隐忍,没有爆发。他或许是不想将场面弄得不可收拾。毕竟,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董事长,他的总部就设在这座大楼里。

    那一次,爸爸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他只是,一分钱也没有给我。

    “叫妈事件”之后,爸爸的那一巴掌,将我彻底地打醒了,在女人和亲情这座天平上,孰轻孰重,昭然若揭,一目了然。原来我预设大学毕业之后,给他当助手,协助他打理事业,待他百年去世之后,继承他的部分产业。

    现在,爸爸又有了新的女人,还不能保证他没有别的女人或者还要更新女人。我亲眼见到了一个弟弟,也不能保证我只有一个弟弟或者还会有新的弟弟。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千年不变:爸爸“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他的产业只会传儿不会传女。所以,他一定会不断地更新女人,不断地留下他的血脉,尤其是拥有多多的儿子。我还会有更多的新“妈妈”和弟弟。

    我的梦想只是一场空,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样。我只能这样去想,我还年轻,还有希望,不想输得太惨。我不能将宝全押在爸爸的身上。我需要重新设计我的人生计划。

    初一的一大早,我带上妈妈喜欢吃的东西出发了。妈妈很穷很穷,她独自一人生活,只能勉强度日。我曾在她的肚子里幸福地睡眠了十个月,而且她又把我抚养成了人。

    当我见到满头已经斑白的妈妈时,我扑了上去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叫着:“妈妈,妈妈!”眼泪夺眶而出,像脱了线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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