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14pt]生活在低处也没有理由沉沦[/size]
文/晒月亮
在我生活这个地方,到处都可以见到这种叫银胶菊的野花。它的叶子狭长开叉,边沿呈锯齿状,乍看以为是艾草,细小的白花呈五角星形,粗看酷似满天星。细看,它确实没有满天星的细腻柔媚。道路两边、村子周围、田野、小丘,入眼都是它们清秀素雅的身影。我非常喜欢这种朴实的散发着淡淡艾草香气的野花。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想起满天星,装点花束的满天星,无论是送给爱人的百合、恋人的玫瑰,还是送给母亲的康乃馨,总能看到它们的身影,虽然只是陪衬,却也是无比的雅致,因为有了它的装饰,主花才不会显得单调,那些花儿才更有韵致,才更加华彩。如果插花艺术少了它,就好像炒菜没有放盐,是没有味道的。
一样的花草,命运却完全不同,这些长得像满天星的野花,它没有满天星的矜贵,可以呆在花房里,优雅地展露自己的魅力。平凡普通如它,怎会得到高雅之士的关注和青睐?是啊,它没有伟岸的身躯,没有梅花的傲骨,没有莲花的内涵,若要与人来作喻,它就是草根一族。就似那些散落在城市角落里的民工。随处可见他们灰头土脸的身影,为生存隐忍一切的不公平待遇,忍受生活给予的苦与痛,无奈地挣扎在城市的夹缝里,被边缘化。植物其实也如人的命运际遇一样,两千年前,圣人孔子对松柏的一句赞誉: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论语·子罕》)。松柏本性耐寒,经孔子这样一提点,便赋予它人的精神品质,继而就有了寓意。这种野花,它没有那份幸遇,得到哪位文人雅士的垂爱。现实中,不也如此吗?有人幸运,得到赏识,能够人尽其才,有人时运不济,终其一生也是默默无闻,努力地生活奋斗,也没有谁记得。
一切生命都是平等的。大自然不会忽视任何一个卑微的物种。春天一到,这些潜伏了一冬的枯草籽便伴着柔风细雨破土而出,一夜之间就蓬勃起来,把整个大地染成了浅绿。不管有没有人注意它,它都在自己的地域里悄悄地生长。这些渺小的生命,自由繁衍生息,代代不绝,默默地承受生活的风风雨雨,直到把所有生命的能量都释放出来。一到春夏交接的时候,它们像是约好了似的,绿豆大的小花,齐刷刷地迅速从叶子里钻出来,米白色的细碎朵儿,像飘浮在绿色海洋的点点繁星,一大片一大片的连成一片梦幻般的星星之海,煞是好看。
然而这种野生的花草,当地人是不屑的,甚至还有点嫌恶它,连名字都没有给它取。初见它,我曾请教过一些老人,那些农民或渔民没有一个人知道它的名字,可见它地位的卑微。对于这些半耕半渔的村民来说,这只是一种多余的植物。它既不似竹木那样有用,可以为他们遮荫挡日,可以做家具或是农具,甚或还可以卖掉,给他们带来微薄的收益;也不似玫瑰、月季那些花那样清香四溢,可培植装点庭院;更不似车前草、薄荷、过江龙那般有药用价值,可以帮他们医治头疼脑热伤风感冒什么的;甚至还会使人染上疾病,就连当柴火都是不禁烧的。别看它孱弱,它的生命却是顽强得很,无需肥水,无人打理,它照样生长得很好,任人踩踏,即使是被摧残得茎叶全折,匍匐在地直不起腰,也不会呻吟一声。明明伤得很重,连装出来的一点虚弱都没有,伪装一下可怜都不会。就那样自己顽强地站起来,挂着满身的残枝败叶,唯唯颤颤的立于大地,经一场雨水滋润后,在断枝处生出旁枝和叶子,很快又在细枝尖端开出柔美的花来,犹如繁星点点,那么清丽可爱。我不知道是什么磨砺了它们生命的韧度,但我知道它们无需同情和怜悯。因为它们早已经习惯了忽视,便在年复一年的伤痛中学会了坚强,学会了自我疗伤。
我现在知道它们为什么总是大面积地生长,它们是以集体的形式对抗孤独,这个世界所有的生命都是不喜欢孤独的吧?它们得不到人类的照顾,在求得生存的恶劣环境下就必须煅造一颗坚韧的心,只有精神不垮,才能安然地完成一个属于底层生存者的一生。
是的,生活在低处也没有理由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