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罢桑叶柳叶刺梨树叶这些茶叶原料回来,太阳已升起两竿高了。哥仨匆匆归来,是惦记这顿好吃的。
妈妈一大早将一个月前腌制的咸鸡蛋咸鸭蛋煮好,放在瓦盆里,盆里还有煮熟的鸡蛋和大蒜。(没有粽子)天热,小方桌搬到院子里。桌上摆放着一盘韭菜炒鸭蛋,一盘凉拌黄瓜。鸡蛋是自养的吃虫子野草籽长大的鸡们生的。鸭子更是在门前的渠道里稻田间自由散漫长,多是自给自足,吃着小鱼小虾甚至青蛙长大。每天早上我都会趴在鸭笼前,用棍子将夜里生的鸭蛋扒出来。
端午在农村分为闲端午和忙端午。闲端午即是收罢麦子,新麦已有少量打出来,并提前分给各家各户。那么,端午节早上饭桌上会有新麦面馍。新麦面不如陈麦面。有些发黏,颜色发黑。如果是忙端午那就是正割麦时节,夏收夏种夏管正劲时。那么端午节的早餐主食照常是红薯面窝窝。而且吃得匆忙,虽然队长会照顾一下情绪,但上工的钟声会催人。
太阳照得满院子亮堂堂的。院子前面一排白杨树泛着光,风吹得树叶轻轻地响。一家人到齐了。我们已迫不及待地剥开甜鸡蛋,蘸着一年也难吃几次的白沙糖,一口吞半个鸡蛋。再剥一个绿皮鸭蛋,这是母亲用红土涂抹后腌好的蛋。咬到蛋黄处,黄色的油顺着手指头就流下来了。如果赶上闲端午,可以咬一口白馍,配一口咸鸭蛋,那份滋润赛神仙。当我们忙着吃鸡蛋时,父亲则端起小碗咪一口浸泡了雄黄的红薯干酒。红色的雄黄沉淀在碗底,白酒略显得发红。喝雄黄酒肯定是受白蛇传的神话传说而来的。那时大家都穷,一年难得喝几次酒。虽说端午节喝雄黄酒,但在乡下真正喝雄黄酒者为数不多。舍不得那几毛钱。父亲是个重仪式的人。再穷,也会买一斤红薯干酒应景。父亲喝一口酒,嘴唇紧闭,眉头紧锁,然后再哈一下,长出一口气,眉头就松展开来。接着笑眯眯地将碗递给母亲说,来,你也喝一口。母亲说,我不喝,辣。父亲会坚持着说,喝一口吧,酒不辣啥辣。母亲推辞不过,接过酒碗轻咂一口,然后,用左手赶紧夹一筷子韭菜炒鸡蛋放嘴里。母亲是左撇子。
父亲不紧不慢地喝酒吃菜。酒喝完后,父亲用指尖蘸着碗底的雄黄将我们的耳朵眼涂抹一下,这是防夏天蚊虫钻进去的措施。还会在小弟弟的两眉之间点一红红的美人印痕。如果是光肚儿娃还会在屁眼里涂些雄黄液。
平时要用鸡鸭蛋换回盐糖和人情世故所用的钱。只有端午节这天,我们可以放开吃鸡鸭蛋。所谓省一月不省一节。这才是生活的节奏。但母亲还是会不断地叮嘱说,鸡蛋可不敢吃撑着了。难消化的很,可别叫吃的肚子疼了。不是妈小气,是怕我吃出病了。
吃美吃得。上学走时还不忘挑一个皮厚的鸭蛋带上。学校里会有碰蛋比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