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忆谁，谁忆我

写完这段感触之后，才有了事情的起因。也弄不淸，到底是我心底反映迟缓跟不上时代变化还是时代观念转变太快，这个世界忽然很多地方都变成了一场浮华夸张，爱互相攀比和只是表面华丽的秀场，有那么多的人，急于登场，急于作秀，喜欢这样的华丽，集体式的狂欢。

去年我曾无意间在我们家乡新闻上读过一条花边新闻，说某某村百名外嫁女一齐回娘家，大家排了军乐队，穿着绿裙装，边演边回村。又说姐妹们举办晚宴，给村里长辈和孤寡老人发红包慰问，还在村中戏台上唱起歌，跳上舞，欢聚一堂，晚上宴席摆上百台，真是热闹非凡，十几二十年未见的村中外嫁姐妹得以欢聚一堂，共畅乡思之情和姐妹之情等等。场面堪称感人动人，如此等等，体现了乡村新文化建设，大家乡亲共聚一堂，共谋建设将来如此这般等等，非常的有意义。当时只当是读到了一条关于乡梓的新闻而已。怎知经这一报道，后来县治以下的各大村庄都竟相争先比后的按着这样模式来举办起外嫁女回村的风潮。就在一年之间，坊间流传着这些外嫁女集体穿上旗袍，礼服，集体回娘家的盛会。这下好了，这事，今年轮到我村了，轮到我身上来了。

这不这事还没开始嘛，就先建立了聚会微信群，同学月儿把我拉了进去。从来我都是个偏僻寡闻落后的人，别人微信都用几年了，我16年才开始启用的微信，微信红包满天飞的时候，我连红包都不会发。微信朋友圈，听到有个认识的人说他通讯录几千人，我当时一听，没有出声，几千的概念是什么呢？我无法体会。因为自己的朋友圈简单到只有好友十来个，家人，孩子的班群，自己被好友拉进的文友群，整个通讯录统共加起来不超过50人。这样一一将数来，我这个80后自认为也是老了的中青年人只比那些不会用智能手机和不用微信的老一辈的姑妈们要稍强一点而已。自打进了村里组起来的聚会微信群，一霎时，乡音满屏飞，这又是我这个外嫁女不常讲乡言和久不听乡音的软肋，一听即有一番愁喜，即熟悉又陌生。群里的人大都是我不认识的，村里竟有这么多的外嫁女子，能认识的不过只有当时同届和上下两届的同村女孩，比这上下大的或者小的，皆是不认识的。整个村子这么大，群里越加越多人，将近三百人了，每日里语音信息一下就是几百几百条的上来，每进一个群，我都习惯了关掉信息提醒，是怕这消息烦扰，不喜欢时时听，只等有空了才去翻一下。关于这消息提醒一事，忽然想起了，自己生小女儿时，请了他家小妹，小姑过来帮忙煮饭侍候月子，那时我也还不用微信，小姑的微信已经整天整天的微信消息不停不停的响了，一条又接一条地响起她设定的歌曲消息提醒，我当时还以为手机电话的铃声响所致，心想，这小姑一天到晚的电话怎么响不停啊，一惯安静惯了的家，整天都是小姑的微信消息铃声响，那个热闹哇。到了今天，村里建起的这个聚会微信群也一样热闹，听着大姑六姨们，在微信群里，大家都在不停一条接一条地拉家常话久别，互认对方是谁，问候这个好久不见，说十几年不见了，嫁人后都不再见过了；又问起那个是谁家女儿时；我始终是安静听热闹的人，既不热情也不特别欢腾。

然后通过这个聚会群，当年同届的同班小学同学又另建起了00届毕业的小学群。这下好了，当年连毕业晚会都不愿举办的小学同学在一别十八载后又重聚在一个微信群里了。然后我不由感叹，这个世界真是变化太快太大了。从前的日子慢，我慢慢忆起了，从前读书时，同学间都流行交笔友，写书信。电台会里有专门的征笔友节目，主持人会在电台里念某某中学，某某学生写来的征友信，会写自己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想交怎样的笔友，最后留下通信地址欢迎来信诚恳交友等寄语。那时能交上一个笔友，在学校收到别人寄来的信，是一件很时兴的事。我当年听着电台，也曾动过交一位笔友的念头，可始终没有这勇气写出过一封信。但是，在学校还是有信收的。因那时比我大的70后的堂姐们都相继读完初中，相续出去深圳打工，在厂里给我寄来信。多年以后，我也初中毕业了，谁知竟也只是循着堂姐们走过的路，一路踏上相同的地方进厂，在堂姐们都站过的流水线前，做堂姐们做过的流水工业岗位，然后堂姐们接一连二的到了婚嫁的年龄，一一在打工过年和平常的节假里回来相亲，最终一一嫁人了。紧接着便轮到了我，村里长大，初中毕业，工厂打工几年后，到了合适的嫁娶年龄，便回去村里，家人给安排相亲，尔后结婚嫁人，生儿育女，作他人妇。这便是我所能看见的，与我上下一起两三届的同村女子的差不多的命运。或远嫁或近嫁，近的在一镇之内的各个村子里，远的则周边城市里。而自村里出来，打工的那一年开始，很多同学间便算是从此一别，再少机会见面，或你回来，我不回来，或回来了，往日情谊不这么好的，隔着一条村子的距离也不愿意去找，去见。可彼此间情谊好的，平常有着联系，见与不见，都顺其自然，不刻意为之。从前的通讯也没现在这样好，现在建起一个微信群，短短三两日间便能把我们班已经十八年不再重聚首过的小学同学一下子就拉一个群里去了。我也是不由感叹，听着小学同学的微信语音，陌生又熟悉的同时心底还是有种暗暗的抗拒的，欢喜大抵是少的，皆因小学时光于我总不是那么无忧无虑，天真无暇的，整个童年阶段，村子里成长的光阴，自己觉的是压抑又忧郁，所以今日再有机会给我见故人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最追忆什么，而又是谁会对我有所记忆有一丝的念。

大抵往事对我，回首时，皆是已淡的缘故。我没有老一辈的那些个十几年未见的大姑大姨们的那种欢喜，群里有说话水准极高的一位同村姐姐借用了一句网络流行语说，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女。这些十几年没见面的姐妹们，群里相忆，确实也是少女时代，说着当年我家挨你家，我去你家睡，你我同去放过牛等等忆旧事。我听着只有笑的份，当然，我也曾陪一位当年的同学去放过牛，我也割过禾，种过花生，掘过番薯，收过木薯。纵使这样，一下就被往事迎面而扑倒在地，我也没对即将在筹办和举行的所谓的集体回娘家，集体穿旗袍，排节目，练舞练歌如此等等有很大的欢喜和兴趣，还是看热闹的心，随应俗流而已。

然后现在，此时，耳畔一首歌，《消愁》还真是很应当下心境。若有日，当我走进欢闹场，大抵总是那个清醒不愿醉的人，盛宴之下，举起酒杯，愿只饮两杯，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说的真好。只有眼底的霜，心中下过的雨，大抵还是自己的，无论聚首或是散去，许多故人里，已然不知我又忆谁，谁忆我。归去又离场，自己流泪自己擦，自己忧愁将还是自己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