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坪绿草记

菊坪绿草记
　　办公楼下的草地，本是栽满小野菊。星星点点，煞是怡人。无论春秋，微风袭来，香气挟枝尖的鸟鸣而来，平和随塘边的涟漪而至。在这星星坠地满是鲜黄的胜地公务，无论身处顺境困局，也不在乎了。
　　可惜的是，那一年请了长假陪护母亲在医院走过最后时光回来，楼下的菊花星坪已然改观。野菊不再，代以绿草。每至伏案累极，持杯而立，面对新景，若然有失。孔子曾说：“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论语·子张》）随着世事变迁，历史转进，那些先贤经典之道都随风而逝了么？不知道。总归还有人传承下去吧。如果有缘的话，新近替代的绿草，会将新意带来人间的翻天覆地变化吧。
　　你看，楚庄王算是有冲天之志么？他少年即位无力处置乱政而蛰伏三年，之后才施展才华重振朝纲，成为春秋五霸之一，可谓大器晚成。《韩非子·喻老》这样记述：“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土山），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此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处半年，乃自听政，所废者十，所起者九，诛大臣五，举处士六，而邦大治。举兵诛齐，败之徐州，胜晋于河雍，合诸侯于宋，遂霸天下。庄王不为小害善，故有大名；不蚤见示，故有大功。故曰：‘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实际上人世间多有此类耳。想想自己，已处职业生涯末端，可怜也。在此临退之际，却有机会上一小台阶，有机会把腹中陈年之道用于世上，不费江河万古之流啊。冯公老了，仍无人持节而来；廉颇老了，还能吃饭；苏轼未老，却只能携犬拥众驰骋于野外。相较而言，半百又近半，余年尚节，虽不幸，却也幸。
　　庄子先生曾在《逍遥游》中记述自然界的大小长短：“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自然界很神奇，小东西不知大玩意，朝虫不理解大椿，小飞不及鲲鹏，北冥向往南海。我们平凡小人物，自然无法如列子一般御风而行，也无法象孔子一样无名而圣，要达到无己之至人境界也难上加难。所以，就别学杜甫决眦登泰山，也别步李白笑声出柴门了吧。于是，就安于蓬蒿之地，在数尺之高翙翙轻羽，亦集爰止吧。说不定，在楼下某棵树下，会飞来一只白鹤，带来一些仙气呢。
　　《搜神记》有记述白鹤的神话：“辽东城门有华表柱，忽有一白鹤集柱头，时有少年，举弓欲射之，鹤乃飞，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岁今来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遂高上冲天。今辽东诸丁，云其先世有升仙者，不知名字。”这是慨叹人世之变么?
　　有人倦于世事，向往桃源。苏轼步韵了陶渊明无数首诗，今人也总爱开车往郊外胜景。走三径，观五柳，倚东篱，赏黄菊。我办公楼下原也有菊，现在没了。原是空地，现在栽了五株新桃树。少了仙气，多了俗物。遗憾么？
　　落地仙人仍是仙，俗人仙遇不成仙。紫荆真不甘冬日，小巷迎风紫色千。是故：
惯常辞案对非烟，点点心情若有缘。
楼下旧时黄坠地，窗前新叶绿冲天。
闲时不怕朝虫老，倦处应忧归鹤怜。
想必红尘多紫气，心中有菊自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