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康胜
大年初七,天蒙蒙亮的清晨。
年味已随新年的远去而渐渐消散,整座村庄还尚在酣睡中。厨房里橙黄的灯光打湿在门缝外灰暗的围墙里。穿过黑暗的回廊,我看到了那朦胧稀疏的亮光。沿着溢出来的灯光看去,我看到了母亲的背影。她坐在一张矮凳上,蹲在火灶边。她蜷缩着身子呈刺猬状,正往砖坯砌成的火灶里添柴。
我轻声走了过去,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火灶口摇曳着火苗,铁锅盖微微颤抖,四周冒着白烟,早餐应该快要煮好了吧。
“妈……”我在她身后突然冒出了一句。她惊愕地转过头,很显然被我吓了一跳。
“吓死我啦!你那么早起床干嘛?”母亲嗔怪道。
“我上厕所呢。”其实,我是想来看看,每天起早贪黑的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清晨五点多钟的厨房里,只蹲着我们两个人。即使彼此不用说什么,也不会觉得尴尬。母亲和我说,年轻的时候,她的主要工作也是负责给大家做饭,习惯了。记得以前每次我要离家求学时,她会比以往起得更早煮早餐。我醒来下楼时,香喷喷的鸡肉和还冒着热气的青菜和白饭,已经摆好在桌子上。她告诉我,路途遥远,要多吃几碗饭才不会晕车。
小时候,我在她床上的篾织箱里偷了一块钱。她发现后扬言要叫派出所的叔叔拉我去坐牢。我当时吓坏了。也像此时此刻一样,在她蹲着身子煮早餐的时候,我伏在她的背上,哭着说以后再不会偷钱,再不会做坏事了。她转过身,用手去抹我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时至今天,能在这个没有杂念的早晨,陪母亲扯上几句,也是我对那段岁月最好的挽留和怀念吧。
我在厨房里呆了一会,睡意渐渐褪去。但我还是和她说,我很困了,想回去睡觉。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守在这里的真实目的,其实是一个儿子对辛劳的母亲的不忍。因为这一切在她看来,都是她理所当然要为这个家做的事。我要等她煮好早餐后,催我们起床时的絮叨。也许在那个时候,大家都会真切地抵达彼此想要的幸福。
村里人经常笑话她每天都没日没夜地干活。母亲却说,只有这样每天锻炼身体,才会健康长寿。母亲经常教导我们,要多运动,吃点杂粮,多喝开水,不用过于讲究卫生,这样身体才不会那么容易垮。也许这真如她所言吧。但是,过度操劳的她,银丝早已染满鬓边。她曾经到理发店里把头发染黑,但是后来听说染发剂对健康无益,就不再染发了。她打趣地说,都一把年纪了,多点白头发会让自己变得更加慈祥。
屋外的夜空慢慢地探出点微光来,整座村庄渐渐显出了轮廓。明天就要离家工作了,心中多少有几分不舍。但在回房间的路上,我把步子迈得认真、踏实。因为我知道,我在沿着母亲目光的方向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