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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过后微雨,灯火阑珊。我从工作室步行回家,穿行于人迹空空的陋街僻巷,夜色如墨,静悄悄的只能与孤独为伴。秋风轻拂,细雨霏霏而下。风刮在身上,雨沾在脸上,让人感到有丝丝的凉意了。行走于人世间,时光有如水银泻地,悠忽即逝。年复一年,云行水流,又是一年暮秋时。
我喜欢在夜色中独行,尤其是在秋夜的雨中。也就是在这时,我混沌的脑子会特别清醒。但这与“秋风秋雨愁煞人”,或“我言秋日胜春朝”之类的古人情怀无关。须知,这难得的繁华盛世,于我这个踏入人生秋天之人,早已无趣得很了。我只想守住心底残存的一点儿平静,能让我有信心在这个难以明了的人世间继续前行,最终走入虚无,以证天道轮回的至理。
小巷死寂,人大都入梦了,只有秋虫躲在道旁的野草丛中低低地哀鸣。夜色如墨般地在雨中弥漫,也染黑了我这个孤独的夜归人。忽然,听到远处黑暗楼头上轻轻飘来了喑哑苍老而又带着发颤哭腔的歌声:“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若隐若无有如鬼哭,令我毛骨悚然。
今年春上,也是在这条陋街僻巷,也是午夜过后灯火阑珊,也是微雨,我也曾听到这位老人的歌声,正好是春暖花开时节,我以为仙籁。但如今在秋风秋雨中再一次听到,感受却大不相同,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我弄不清这位歌唱的老者是清醒着呢还是在梦里,如果是清醒的,绝不会唱得如此情真意切,教人喑然泪流。我也弄不清他是否是正常人或者是精神病患者,如果是正常人,绝不会这样疯疯癫癫地夜唱。如此,我宁可相信他是在做梦,在梦游,这人世唯有在梦中才会教人真实。
但“蓝蓝的天上白云飘”这样的老歌,让我坚信这位老者和我父亲是同一辈人。这样的歌无疑是属于我的父辈,属于他们那个时代,我小时候就常常听我父亲唱这样的歌。因为,活在这个人世上,他们也曾有梦。只是,如今他们的梦实现了吗?我不知道。我十分遗憾没在父亲死前问他这个问题。
还记得那一年,熬过了残秋的凄风苦雨,我父亲终于在冬天里死去。无言话凄凉,我抱着老父经火神洗礼后剩下的骨骸,回到了他出生的祖居地。就像栽种一棵树,我将老父的骨骸深深地栽种在荒山野岭的泥土里。也将我青葱岁月残留下的仅有的一点儿单纯,陪伴着老父的骨骸深埋地下,自此不再无厘头地又唱又跳,人云亦云。
我祈望地下的父亲,能像故乡的橡胶树,顽强地破土而出,伸枝展叶,绿满枝头,再来一次死生轮回。因为,我也有梦。可是,一年又一年,这样的情景,却一次也没有出现,我的梦想永远落空。
行走在陋街僻巷里,秋雨依然在下,夜色依然如墨,秋虫依然躲在草丛中哀鸣。天上人间,魅影幢幢有如鬼蜮。而老者的歌声,依然从黑暗楼头时断时续地传来,仿佛要夺走我心中仅有的一点儿平静。于是,我点上一支烟,在夜色里猛吐出几个烟圈,加快脚步逃离。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在这个霏霏雨下的暮秋深夜里,有一位令我伤感的,不知是精神病还是梦游,但却和我这个夜归人一样孤独的老者,藏身于黑暗楼头之上,还在情真意切地做着梦。
但愿某年某日渐入老景之时,我不会老人痴呆,脑袋里尽塞满些又歌又颂无比幸福的感觉。只希望还会记得在这个暮秋深夜的僻巷里,远处黑暗楼头上轻轻飘来的喑哑苍老而又带着发颤哭腔的歌声:“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2016年暮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