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脚鸟

　　私奔吧
　　晓阳，我们私奔吧，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我很累了。
　　小玉，我们再忍耐下，我一定会说服爸妈的。
　　小玉想不懂晓阳为什么一定要得到爸妈的许可才肯结婚，要是他们永远反对下去，那么，他们就永远也不能结婚吗？结婚难道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吗？他们相亲相爱，两情相悦，难道抵不过世间一切所有反对的声音吗？小玉又生气又委屈，转过身子来，背对着晓阳。
　　晓阳知道小玉只是一时想不通，他扳过她的身体，拥在怀里，说，亲爱的，你不要这样子，不要生气好吗？我们一起共同面对共同克服好吗？
　　小玉梨花带雨的样子真好看，晓阳忍不住亲了下去，慢慢地，温柔地，直至把小玉融化为水……
　　晓阳骨子里是一个保守而又传统的男人，他坚信只有得到父母的祝福的婚姻才能得到幸福。可是，他却会常常做出违世绝俗的事情来——爱上网上一个离婚的女人，她就是小玉。在网络上，他们聊得投契，聊出了感情后，一天不聊如隔三秋。他们相爱了，想走到一起。于是，小玉只身来到了他的城市，先住下来，然后由晓阳向家里摊牌。
　　其实，这件事也说不上什么违世绝俗，一个未婚男子爱上一个离婚女人，他们是在网络里认识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只不过是两个不同的身份，在另一个平台认识而已。可是，在晓阳爸妈眼里，这是一件不靠谱的事情，网络里的人能相信吗？你只知道她离过婚，你了解她的过去吗？她还敢一个人到你的城市来，你认为她看中你什么？不行，这样的事情，我们绝对不会同意。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放？
　　爸，妈，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您觉得你的面子比我的幸福更重要吗？我不介意她的过去，我只要她的现在和未来。
　　傻孩子，说什么爱情不爱情呢？像我和你爸，并不懂什么爱情，但还不是生了你哥你姐和你，还不是和你爸一直老死。
　　妈，您们那个时代与我们现在不同。我承认，现在的社会进步太快，变幻也太多，但是，我还是相信爱情就在我和她之间。
　　慈母多败儿。把你儿子关起来，别再让他偷偷出去见那个女人了。

　　坚持住
　　小玉，你先回去吧，你在这边一个人，我不放心。你等我好消息，我一定会说服爸妈，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你一定要坚持住。欧晓阳永远爱霍小玉。永远。
　　小玉盯着手机里的“我爱你”，渐觉无力。爱，怎能只是说说而已呢？爱，需要很多很多的实际行动来证明。这三个字再不能像往日那样带给她期待，带给她力量。她忽然就对他们的未来失去了希望。那些曾经有过的设想——“我要给你一间房子，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可以种各种各样的花，花香从窗户飘进来，我们每天闻着花香醒来，看见彼此就在身边。还有，我们要生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像我一样帅，女儿像你一样美。你要是觉得不够，那我再努力些，生一队足球队，你说好不好……”此刻像一朵朵枯萎的花瓣一样，凋谢了，跌落在小玉的脚下。
　　小玉把一地花瓣锁在房间里，拎着一半的灰心回去了。好，你让我走，我就走给你看，你别后悔。她恨恨地耍着这把欲盖弥彰的离开以换取欲拒还迎的挽留。她不知道，晓阳被关了起来。就像她不知道，晓阳他为了她，愿和全世界去对抗，

　　亲爱的宝贝，我今天好想你。你现在过得好吗？想我吗？
　　亲爱的宝贝，你别生我气了，回我信息好吗？我想你。你要相信我，好吗？
　　亲亲的宝贝，我感觉我们就要胜利了，我从妈的口中嗅到了胜利的气息了。
　　亲爱的宝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爸妈同意了。你等我，我马上过去接你回家。
　　真的吗？小玉终于回了晓阳的信息。
　　是的。这是真的！你等我，我去接你回家了。
　　当天夜里，晓阳就来到了小玉的家。他那么开心那么快乐那么幸福地抱着小玉，“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他就像一个疯狂的发光体一样，自燃着，只顾着把这些光明一样的开心快乐幸福洒向小玉，全然顾不上小玉的表情里，还包含着其他。
　　是多么庞大的幸福呀！那个夜里，晓阳拥着小玉哭着睡了，哭着醒来，仿佛相信这就是一步之遥的幸福了，仿佛不相信幸福真的来了吗？会不会只是一场幻觉？别笑他们傻，恋爱中人，就是这傻模样。
　　婚礼那天，晓阳郑重地对小玉许下承诺：我们要永远相爱，决不离婚，决不分开，让那些笑话我们的人，统统掉大牙。
　　差不多九个月的时候，晓阳和小玉的孩子提前出生，说是早产了，是一个女孩子，非常的漂亮，人见人爱，取名叫欧嘉丽，希望她一生美好快乐。
　　那段时间，晓阳觉得没有什么幸福能比得过现在这样子了，他最爱的女人，都在他的身边。霍小玉，欧嘉丽，当然，还有他的妈妈，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想像之外
　　嘉丽十个月的时候，晓阳的爸妈说，晓阳，抱这孩子去做个亲子鉴定。
　　这是我女儿。为什么要做亲子鉴定？妈，您这是不相信小玉，还是不相信我的选择呀？
　　晓阳，听话，妈求你了。
　　为了让爸妈相信小玉是一个好女人，相信他的选择是没有错的，晓阳背着小玉去做了亲子鉴定。他认为这不过是多此一举。
　　可是，晓阳的世界从拿到鉴定书那天起，崩塌了。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不过是一张纸。她不是他女儿。
　　她不是他女儿。
　　她居然不是他女儿。
　　面对这样的真相，晓阳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痛！痛不欲生。他不知道，在他苦苦坚持的时候，小玉到底在做着什么？难道她就是用背叛来回报他的真爱吗？看着小嘉丽美丽而又无辜的小脸蛋，心如刀绞，他不知能拿她怎么办？疼惜她吗？掐死她吗？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孩子是无辜的，大人也是无辜的吗？
　　晓阳找人查了下小玉的事情。从朋友口中得到，她有个初恋，在她从他这回去之后，找过她。想来那个孩子就是他的吧。
　　为什么他俩不干脆在一起算了呢？为什么要祸害别人呢？
　　因为她嫌弃他一事无成，除了痴情，一无所有。
　　呵呵，如此说来，她看中的，只是我的钱。
　　可以这么说。谁叫你爸是当地的大企业家呢。朋友非常惋惜着看着他。然后问，你会原谅她吗？
　　不会。晓阳坚决地说。有一些背叛可以原谅，有一些背叛是用一生也原谅不了的。
　　晓阳分辨不清对小玉的恨是来自于爱，或是来自于背叛。他恨她，恨不得杀死她。幸好，小玉在娘家，没有回来。他想，你也没脸回来见我了是吧？你要是敢回来我，就杀了你。
　　这样的恨根本是无处发泄，他的拳头挥了出去，迎接的，却是空气。每天，他只能独自开车到十里之外，于无人处，哭得死去活来，然后在回程的路上，把眼泪狠狠地擦干。他不想父母担心，不想别人笑话，更不想让别人看穿看扁。
　　他想，他的一生就这样毁了，他所有的努力，曾经的雄心壮志，都因为男人的这份耻辱而化为乌有，成为笑资。人们只会笑着说，欧晓阳成功吗？他养着别人的女儿呢，哈哈。
　　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的草绳
　　这时候，单位来了一个小姑娘芷晴，九零后，年轻晓阳十多岁。他从她的身上，忽然看到了希望——如果我娶了她，那么，我的一生就不会是一个笑话了。他狂追她，目的明确地，用各种手段和方法，两个人的晚餐、鲜花、午夜场、甜言蜜语……物尽其用，不达目的不罢休，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的一条草绳一样。
　　没想到芷晴对晓阳也有意，只是，晓阳是一个有妇之夫，多少有点顾忌。其实，晓阳真的是一个好男人，他细心，他体贴，他善解人意，他以真诚打动对方的心。就算是现在这场有预谋的追求，他也打算奉上他的诚意。他向她坦白，坦白他失败的婚姻，坦白他受伤的心，他说，你放心，我一定会离婚，然后娶你的。的确，对于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婚姻这个承诺更郑重更踏实了。
　　晓阳向法院提出起诉，一纸鉴定书在手，当然是胜诉。婚一离，他马上就和芷晴结婚了，根本不给人们讥笑他的机会。人们看到的是，晓阳又娶了一个更年轻的老婆，真是有本事。其实，关于那个真相，会有几人知道呢？只是，他受伤的心，不堪再受半点伤害，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一样，风一吹，他就以为是刀刃要来了。
　　晓阳以一场婚礼成功地堵住了人们的嘴巴，此刻，从那些人嘴里吐出的，是一句又一句的“恭喜恭喜”，晓阳笑了，虽然有点不自然，有点刻意，但还是笑了。
　　晓阳离开了单位，搬了出来住。或许是不想再呆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面对熟悉的人们；或许是他想做一点自己的事业，而不是走他爸给他铺好的路；或许是他想重新开始；更或许是他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爸。当初他并不看好的一切，最后还是让他说中了。
　　晓阳结婚没多久，有了孩子。当他脱离了父母的庇护，想像自己可以像一只雄鹰一样，展翅高飞时，才发现，天空是那么的大，那么的宽，飞翔是那么的困难，要么乌云密布，要么狂风暴雨，晓阳的生活状况陷入了低谷，眼前在等着他解决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头疼：要养活老婆；BB要产检；到时孩子出生，开支将会更大。他也有去找工作，只是，总是做不长，不是他鱿了老板，就是老板鱿了他。生活一天比一天教人发愁。这样的绝望呀，怎能不教人怀疑人生呢？要不是芷晴坦然地接受这一切，拼着一颗天长地久的心，一心和他共度风雨的态度，晓阳真的不知怎么活下去了。
　　这时候，有一个朋友伸出援助之手，叫晓阳到他那去工作，给晓阳开出非常高的工资，终于解决了晓阳的燃眉之急。后来，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晓阳接触到一个关于网络平台的信息，他嗅到这信息的商机，经过考察，经过了解，他觉得这是一条可行之路，于是，开了一间小公司，慢慢地做起来，日子竟也慢慢地好了起来，苦日子，仿佛也熬到头了。

　　无脚鸟
　　就这样，三年一晃竟也过去了。
　　在一个朗月当空的夜里，晓阳忽然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一看，女人和孩子在他身边安睡。透过窗户，他看到月亮好圆好亮，映照得大地一片温柔。他想，嗯，这就是我的人生了，我也该翻篇了，我也该知足了。也许，他对芷晴并不是爱情，而是恩情和责任更多。他给过她一个承诺：我是被出轨过，我了解那痛不欲生的感觉，所以，我不会比你先出轨。换而言之，他给她的，是忠诚，是责任，而不是那种不顾一切也要在一起的、疯狂的爱情。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人的一生里，有生活，有责任，有道义，爱情，也许不过是点缀，是锦上添花。他也曾经疯狂地爱过的，即使换来的只是伤疤，但总算是拥有过，想来，人生也无憾了。
　　芷晴是他生命里的贵人，是她带他走出了泥沼，是她逆转了他的命运，是她挽救了他。要不是因为她的出现，要不是因为她给了一个属于他的孩子，让他为了他们过上好日子而去拼搏去努力，去忘记伤痛，他不会这么快就走出来的。他就像一只无脚的鸟一样，在不停地飞不停地飞，只为了让人生更有意义，为了人生不再颓废。
　　晓阳忽然想起以前看过一部港片《阿飞正传》，有一句台词“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我就是那只无脚鸟。月光之下，晓阳轻轻地对自己说，我不知要飞多远，但是，我会一直一直地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