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故事之写春联

一九七一年我初中毕业，成绩年级最好，却无缘高中，回生产队干活。老老实实当农民罢了，偏见到与“文”相关的东西就亲切，就想去拥抱它。比如说书，看见了就想拿过来看。比如说毛笔字，看见了就想比划比划。
记得小学时曾有过大字课。描红，但没上几节课就停了。
那时，乡下能拿起毛笔的人不多。全生产队的春联几乎全是老虎哥写的。对联多是毛泽诗词和与其相关的内容。如：
红太阳光辉千秋照 毛泽东思想万代传
四海翻腾云水怒 五洲震荡风雷激
风雨送春归 风雪迎春到
看见老虎哥写的毛笔字，我就用手指头在衣裳上仿照着比划，哪儿下笔轻，哪儿下笔重，在脑子里形成一种印象。尤其觉得他写的那个繁体的“飞”字，特别好看。他把上面的一个“飞”字写成草书的“事”型。即似3字，但起笔是平的，而落笔是向内画一个圈然后接着往下写。
比划几个月后，想将字写出来看看。家里没墨水，就用指头蘸水在桌子上写，自我觉有点模样了。年前，我对父亲说：“大，今年的对联咱自己写吧。”
父亲笑了。并且让母亲给我钱，到双铺街买了一只毛笔，两张红纸，一小瓶墨汁。一瓶墨水很贵的。那时节干一天的工分才值八分钱。一瓶墨水要一毛多，一支毛笔也要两毛钱呢。
第一次写毛笔字，有些紧张。我正襟危坐，先蘸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会儿。毕竟指头和毛笔是有质的区别。虽说父亲教过我如何拿毛笔等等，初试还是有些别扭。第一天我就没敢往红纸上写。练了一天，第二天才在父亲的指导下裁纸，叠格式。父亲教我如何叠成七个字八个字九个字的格子。教我如何留天地头。父亲不知在哪儿找来报纸裁成四指宽窄，先让我在上面练练笔。从早上练到快晌午，把几张报纸都练完了。看看差不多了，才决定正式写春联。
窄窄的红纸条折成七格，然后左右再折，找到中心。放在饭桌上，纸有些不平。用左手抹了抹，屏气静心地写下第一个字“春”。行草。写完后站直身子，叹了口气，与老虎哥写的字差太远了。比划一年也不行。但事已至此，继续往下写：春风杨柳万千条，万里神州尽舜尧。那时不懂啥叫对仗，字数相等就对，别人这样写自己跟着写。接着再写：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又横额写：前程似锦，再写：毛主席万岁……
就这样大门上第一次贴上我写的春联。老虎哥看见我写的字还表扬我。笑着对我说，写的怪好。写的怪好。明年队里的对子叫你写。
我说，我可写不了。自己家门口贴自己写的，再丑也没啥，给人家写可拿不出手。
老虎哥说，你比一般人写得好的多。
老虎哥的鼓励让我开心，这一年，我有空就按老虎哥的字体练习。第二年生产队还真不让我不出工，在家专门写对联。我在家写了三天，挣了三天的工分。看见半个队的人家门上贴着我写的对联心中暗暗得意。后来每年春节前我都写春联挣工分。
后来返城了，很多年家里的对联都是我写的，但内容变了。我家大门口写的是：家有余香郑草谢兰燕桂树 庭无别况唐诗晋字汉文章。门芯写的是：忠厚传家久 诗书继世长。堂屋门写的是：天增岁月人增寿 春满乾坤福满门。父母的卧室与堂屋相通。我的门口写：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厨房写的是：入厨必须先洗手，上案谨忌莫多言。院子里的报条写的确是：新春岁次**年居仁堂大吉大利财发万亿。左右写的是：紫气东来 满院春光。
一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厂里有位书法爱好者，字写得好看。我每年都请他代写。再后来自己写得就少了。
今年的对联已备好。是建设银行斗门支行请书法家们写春联时，我前去求得一幅。
毛笔字是国粹，但由于自己懒散，临过一阵柳公权的楷书和王羲之的行书，但到底没有坚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