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儿,上街去割肉。
我总想起小时候在荆州裁缝小镇进腊月杀年猪的情景。
裁缝街是一座普通的小镇,公社办公所在地。镇上商品粮和农业人口混杂居住。几乎每家每户都喂猪。多的喂两头或更多,最少也要喂一头猪。那时候规定卖一杀一。即卖一头猪才能杀一头。喂一头要交半边猪的猪肉给供销社。
过了腊八,一个好天。后院临时盘一灶台,一口大铁锅坐在上面,灶门口推满了劈柴。锅里装满了水。今天搬运站几个老乡们都不出工。杀猪佬张五爹来了。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五短身村,胖呼呼的男人。一看就像个杀猪佬。他用细帆布包背着长长的杀猪刀铁钩子以及长长的铁探条和刨猪毛的刨子。
锅里的水冒热气,快要开了。张五爹过足了烟瘾。他对父亲说:“咱们开始吧。”
父亲笑着说:“好,开始。”说罢对大春叔和大娃儿以及李伯说:“咱们把猪拉出来。”
几个男人齐齐走到猪圈门前。猪圈里的猪见几个大汉来到,吓得哼哼乱叫退到圈最里面,抬头惊恐地看着这群人。他们进到猪圈里,猪在里面大叫着乱跑。但终究人多猪寡,被揪着耳朵拉出猪圈。猪扯着嗓子大叫着,但无济于事,几个人将猪掀翻,抬腿扯耳,把一二百斤重的猪抬到门板搭成的杀猪台上。母亲将一只木盆里放一点点水,放一点盐,搁在猪脖子下。张五爹把杀猪刀噙在嘴里。两手扳着猪嘴,把猪脖子拉直了,然后左手扳嘴,右手一刀斜斜刺进猪脖子里。猪大叫着,四长腿乱蹬,大春叔和大娃儿死死地捺着猪腿。杀猪刀拔出来时,鲜血随之喷涌而出。流入地上的盆里,母亲用一木棍搅动着盆里的猪血。猪血流尽,猪脖子处冒着血泡。猪的叫声也随之由大声嘶叫慢慢变成无力的呻吟,最后归于寂静。
张五爹把杀猪刀在猪身上啪啪地来回翻几回,将刀上的血擦净。然后在猪前蹄处割一小口,用一米多长的铁探条捅进去,捅到四肢,然后再捅到猪背猪肚子,来来回回捅十几下后,他抽出铁探条后,一手握着刚割过口子的猪脚,一手捏着割开的一块小小的猪皮,弯下腰,吸口气,猛地嘴对着猪腿的伤口处吹去。张五爹的肺活量够大,随着他的腮帮子鼓起,猪肚子也慢慢地胀起来,张五爹回口气接着再吹,一直将猪肚子、腿都吹得圆鼓鼓的,这才一手捏着猪腿的口子,一手将准备好的麻绳在伤口上端绑好,预防跑气。
大铁锅里的水开了。翻着花。五爹叫一声,来抬进锅里。大春叔,大娃儿们应声,抬起吹得浑圆的猪,轻轻地放进大铁锅里,即是再慢,锅里的水也漫出锅沿。张五爹用瓢舀着开水往猪身上泼着,二分钟后,说来,翻个身。几个合起来将猪翻身,最后前后拖动,将猪头猪尾巴猪蹄都在开水里泡透后,张五爹直接在锅里用刨子开始刮毛。嚓嚓嚓几下白亮亮的猪皮露出来,猪毛掉进锅里。在刮到猪脖子时,母亲交待五爹拔些猪鬃留着做鞋时当引子。
猪毛刮净了。张五爹用一个大铁钩钩着猪屁股,让大春叔们将猪抬起来挂在两棵树之间横绑的一根木棒上。
父亲会拿来洗衣裳的大木盆放在倒挂起的猪下面。张五爹拿起刀来,从上到下一刀下来,猪的肠子肚子都流下来了。我叫着我要猪随泡,我要猪随泡。猪的膀胱吹起来可以当球玩。张五爹会笑着把猪随泡摘下来交给我。我把猪随泡洗净了,将一头扎紧,翻开另一头贴在嘴上使劲地吹气,刚摘下来的猪随泡很大的腥臊味,但却挡不住汽球的诱惑。球吹好了。再扎紧了,哥仨不再关心杀猪,一起玩猪随泡球去了。
那边张五爹已经把猪卸成一块一块的。母亲正在翻肠子。肠子在灌香肠必用的东西。肥肥地猪肉装满一大盆子。
中午,母亲将新鲜的猪肉炒了,炖了,爆了,煮了。弄一大桌子菜,除了帮忙的几位,还要请最亲近的几个人,比如幺爹大爹等一起聚餐,美其名曰喝猪血汤。
年猪杀了。留下灌香肠的肉和几十斤新鲜肉外,其余的都用一口小缸腌制成腊肉。
这段日子是最快乐的。学校放假了,餐餐有肉吃,吃完了骑马打仗,疯跑,无拘无束。
当然,每年杀猪后,总会给外婆送去一、二十斤猪肉,尽份孝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