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子红薯
刘文俊
麦子割完了。静等一场透雨。
清明前后栽下的芽子红薯正青春勃发,发情般的藤蔓,尽可能多的将黄土地抱在自己怀里,压在自己身下。
阵阵雷鸣,是战阵的号角。
云黑压压地压来,用另一种柔情告知,我来了,快躲开。
百鸟知趣,蜻蜓乱飞,蚂蚁乱蹿,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雨如奔马奋蹄疾,由远及近声渐起,
手扶门框,抹把雨和汗,
感叹一声,好大的雨,美了。
雨后的麦田,麦茬倔强地显示着个性,似不服气被割断的现实。
把芽子红薯长长的秧蔓剪断,再剪成四五寸长的一段。每段上保证有一匹叶子。
然后将剪好的红薯秧段插进雨后的湿软的麦田里。
等待是必须的。这是生命复活的等待。
留的那匹叶子根部萌芽了,拉长了生命的绿色。日子随着绿色的藤蔓延长。
夏天在绿色的秧子红薯里蓬勃、衰败。
棉花咧开黑黄的枯唇,吐出白白的絮,玉米笑出一嘴的金黄了,绿豆熟了,黄豆荚干了,高粱红了,小米收获了。
芽子红薯刨了,切成片,晒成干了。
秧子红薯成为秋天最后一片绿色,最后被霜濡成黑黑的软。
高高地举起三齿铁耙,将秧子红薯从曾经的麦田里挖出。
带着浓浓的霜意,小心翼翼地将秧子红薯下窖。
挨着,摞着,压着,靠着,田间秧子红薯们有了长长的最亲密的相聚。
都是在地下,聚在一起是如此的热烈,是狂欢,还是激情,
为什么出了一身的大汗,如刚洗过澡的少女,红红的脸,透出怯怯的羞涩。
出过的汗的秧子红薯蒸也好,煮也好,如糖包似的软而甜,玉米粥因秧子红薯的相伴,可省去菜的陪伴。
曾经的长长的贫穷饥饿的日子,因秧子红薯而有了亮色和甜蜜的回忆。
四十年多年了,我一直抗拒红薯,但我最先在秧子红薯面前放弃。
细细究秧子红薯,芽子红薯水分少,糖分低,出红薯干率高,而无法入窖,保存不到来年。传宗接代的任务由秧子红薯完成。
秧子红薯是芽子红薯秧的果,当是芽子红薯的儿。
转过年,儿子又成为芽子红薯的妈。
芽子红薯是粗糙的男人。秧子红薯是鲜嫩苗条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