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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判者

    2018-08-28 21:07:07
    → 快速回复 点击数:8530

                                  1

      李村长在人群中排着队,等待检票。忽然接到老婆的电话,脸色骤变,骂道:活人看不紧,连条尸体你也守不住吗?

      周围的人闻言,吃惊地看着他。

      李村长不顾四周惊讶的目光如白练般缠绕,护住斜挎着的小挂包,像条逆游的鱼,向着候车室的门口挤过去。

      出了车站,李村长检查身上的上访材料,都没丢,戚着眉头,招来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在街道上滑行。李村长心乱如麻,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骂了句脏话。

      李村长的头倚着车窗,窗外是行色匆匆的车流和脸如菜色的人们。

      李村长突然喊道:混蛋,都是混蛋。两行泪水像雨后的檐角,滴嗒着黄豆般的玉珠。

      出租车司机被吓了一跳,不安地看着后视镜中的头颅。

      半个李家庄已经变成残垣颓瓦,甚显苍凉。车尚未停稳,李村长便推门而出,匆忙往家中奔去。村长夫人脸色煞白,站在门口张望着,见到李村长回来了,连忙迎上去,面露惶色,带着哭腔道:小雄不见了,会不会是诈尸了?

      李村长瞪了她一眼,让她闭嘴。

      李村长将行李包扔在地上,一件写着血红色‘冤’字的白T恤,从没拉好链的包里掉了出来。

      李村长匆匆跑进堂屋,角落的大冰箱依然亮着灯,玻璃盖已被打开,里面空空而也。李村长发疯地冲出门外,像头愤怒的雄狮,咆哮道:你们就有那么恨我吗?有什么怨气就冲我来,人都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村东头风炮机呯呯的巨响挟裹着他声音,吞没在风里。

      李村长像小孩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额抵着墙,右手握拳,不断击打在墙上,直至拳头鲜血淋漓。

      李村长双眼潮红,怒吼:还我儿子,让我知道是谁干的,一定宰了他。

      几个村民看着毛发竖起,狰狞地呲着牙的村长,惶恐不安。有胆大的便上前,小心翼翼地问村长夫人发生何事?

      村长夫人哭泣着告诉他,她儿子的尸体不见了。

      村民们大吃一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惶惶地窃语:李龙已经被关在精神病院的特殊病房了,还会是谁干的?不是真的诈尸吧。

      村民们打着寒颤,恐惧又同情地看着李村长夫妇,惴惴不安地离去。

      李村长转头,扇了他老婆一耳光,吼道:你死到哪里去了。

      村长夫人捂着火辣辣的脸,呜咽着道:我就打了个瞌睡,一醒来就不见了——


    报料热线:13828680359
    用户评论 (17)
    • 绿荫

      2018-10-29 09:55:24 绿荫 1#

      可惜了。。。

    • 2018-10-24 21:24:12 2#

      此稿已投往某新媒体,它们其中有一条规定,不能在其它媒体、网站和公众号上发过,所以只能停更了。{:1_261:}{:1_261:}

    • 2018-10-20 21:34:03 3#

                13

        赵臣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杯咖啡,冒着袅袅的热气。他手扶脑袋,一片昏涨,想起入职时,上一任领导人告诫过他们:不管历史如何发展,自有它的轨迹,不要试图作任何改变。

        他不曾想过将李小雄复活会这么复杂,如果陈警官的正常执法被认为是制造冤假错案,那他对社会还会有信心吗?这将会引发一系列的恶性反应。

        自己做错了吗?

        赵臣离开办公室,驱车来到一间造型奇特的房子前,两名武装守卫见了他连忙敬礼。赵臣要他们让开,两人对视一眼,为难地说:赵长官,这——

        赵臣声音低沉,充满威严,命令道:让开。

        见两人迟疑,赵臣道:一切由我负责,把门打开。

        守卫无奈,侧身闪至一旁。

        赵臣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块特制的电磁石,把它填进门上的半边凹槽里。其中一个守卫也从身上掏出一块电磁石,塞进另外半边凹槽,赵臣将门上的开关拧至设定的刻度。大门咔咔地响着,他双手一推,门开了,屋内空荡荡,东北角有一扇棱形的门。门的后面是另一个空间,无重状态,里面蜉游着肉眼看不清的人类基因分子。赵臣戴上特殊眼镜,往前一冲,像跳进泳池一样,手脚齐划。

        这个空间储存着人类的各种基因。自从发明了基因清洁剂后,那些人性中的劣性基因续渐被清洗掉,再孵化出新的基因,然后通过特殊的渠道,输往太空上的空间站,附在宇宙射线上,覆盖在地球上空,慢慢改变人类的基因和性格。

        这个空间影响着人类的过去与未来,是个禁地,由轮值人种的领导层掌控,不允许有人进去。

        赵臣一直怀疑基因空间被太空潮汐污染,才会导致历史的轨迹被改变,因为是禁区,所以才没有去查探。今天,李小雄受到了威肋,历史的轨迹可能会再次被改变,他一定要进去查证,到基因孵化源那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戴着特殊眼镜,眼前的基因分子就像大海里的鲨鱼,赵臣避开这些“鲨鱼”,奋力向孵化源游去。

        赵臣闻到了一丝异味,越接近孵化源味道就越重,他皱着眉头,加快了速度。

        孵化源由两个巨大的漩涡组成。被清洗过的母基因由其中一个吸入,进入内部转化、分裂,然后从另一个漩涡排出。

        赵臣看到那个排出口漂着一抹黑色,如丝带状,在无重的空间上下游动。

        果真是基因孵化源被污染了,那些被污染的基因渗进每一个时空,影响过去,使人类变得更贪婪、暴涙,也改变了未来。

        赵臣转身折回。

        回到办公室后,赵臣脸色凝重,要清洗孵化源,必须要开启整个基因空间。而开启基因空间,得经各肤色人种领导层的同意,如此一来,复活李小雄的事必将爆光,这是滥用职权的行为,怎么向他们交待?

        赵臣觉得无比头痛。人类已经受孵化源影响,会不会变得更遭,让数十年共同的努力付之东流,谁也说不清。只要李小雄不死,历史的轨迹就不会改变,但陈警官会不会一念之差,又把李小雄变成尸体,让冤案变成铁案,还真不好说。目前掌握的技术,基因重组只能让人复活一次。事情的关键在李龙和李村长,只有化解了两人的恩怨,平息了风波,才能解除对李小雄的威胁。

        赵臣的助手进来,给他冲了一杯咖啡,见他满面愁容,低声道:赵长官,我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赵臣抬头看着这个年轻人,道:说吧。

        年轻人道:直接把他们弄到2050年来,把他们的基因全部清洗一遍,去掉涙气和贪念再送回去,如何?

        赵臣斥道:胡闹,人类基因的改良,是要经时间进化的,我们怎么能像女娲造人般,想怎么造就怎么造?而且未经各色人种的领导层联合授权,乱用时空机器把人穿越到未来是违法的,我们怎能知法犯法。

        年轻人低声道:我们已经用过一次了。

        赵臣一怔,为了复活李小雄,那是迫不得以的。

        见赵臣犹豫不决,年轻人脑瓜一转,道:既然不方便把他们弄过来,那我们去他们那个时空走一趟吧。

        赵臣想了想,点点头,嗯了一声,他决定到2014年去一趟,回来再处理基因空间的事。


      14

        特殊病房内的李龙,跷着腿,躺在床上,他不着急出去了。以前他斗不过李村长,可现在不一样了。一场没有死者的凶杀案,把自己推向了有利位置。要把更多的人卷进来,让他们成为搞动漩涡的棍子,让水更浑,从而间接地向李村长和开发商施压。

        李龙洋洋自得地哼着小曲。他发现房内突然如鬼魅般多了两个人。大吃一惊,叱喝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赵臣道:我们是复活李小雄的人。

        李龙吓得结结巴巴:复——复活——李小雄——的人?

        嗯。

        你们来干什么?不是——要——要给他报——仇吧,他,他可没死啊——

        放心,不用怕,我们没有恶意。

        李龙惊魂稍定,长舒一口气,抚着狂蹦的胸口,问:那——你们想干什么?

        赵臣道:我们来自2050年的黄种人联盟总部,到这个时空,是要将偏移的历史推回正确的轨道。

        李龙道:那关我什么事?

        赵臣说:怎么和你无关?我们的历史上,李小雄没有死,但是你却把他杀了。

        李龙一愕:你们不是又把他复活了嘛。

        赵臣身边那个年轻人插嘴道:不一样,我们给了个机会让你诬告一个正常履职的警察。

        李龙的脸一红,不吱声。

        赵臣看着他,说道:懂得脸红,说明你的良心其实不算太坏,就是私心重了点。

        李龙争辩道:谁没有私心?李村长强行把我送精神病医院,难道不应该对我有点补偿吗?

        赵臣叹了一口气,道:举头三尺有神灵,谁都躲不过历史的审判。

        李龙嗤笑:审判?活好当下再说吧。

        赵臣盯着铁栅栏,双目深邃地说:审判无处不在,当下并不易活。

        李龙撇了撇嘴,不屑道:不要给我讲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

        赵臣不理他,接着道:当下是历史的审判者,道德是人性的审判者,良知是行为的审判者,每一个人都是审判者,做了昧良心的事,要接受审判,又怎会活好当下?

        李龙见他越讲越玄乎,不而烦地问:别那么多废话,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赵臣道:凭良心做事。

        嗤!李龙不屑更甚。

        你好自为之吧。赵臣说完,拿出一个捧槌状的东西,用手在上面按了按,然后一扭。倏的一声,两个人就离开了这个空间。

        李龙见两人凭空消失了,大吃一惊。

        李龙暗暗叫苦,有这两个神秘人的介入,看来事情没这么简单了。

        李龙猜不透两人的意图,躺在床上啄磨着赵臣的话:每一个人都是审判者-——

        赵臣离开精神病医院,到了李村长家。李小雄一见他们,惊喜地扯着父亲的衣袖,告诉他:这就是复活我的,来自2050年的未来领袖。

        李村长吓了一跳,连忙把他们让进屋内,坐下,手忙脚乱地摆上茶具,泡了最好的茶。双手因激动而颤抖,手提茶壶,洒了一桌。

        赵臣扶着茶杯,连声称谢。李村长冲小雄道:快、快,给恩人磕头。

        李小雄哦地应了一声,就要跪下。赵臣大惊,连忙拉住他,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可是我上司啊。

        李村长尴尬地说:那就不跪了,喝茶,喝茶。

        赵臣见他身边的年轻人捂着嘴偷笑,便白了他一眼。

        李村长慢慢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脸上挂着花,声音软糯,道:不知恩人来有何贵干?

        赵臣道:相信你也知道了,小雄以后会是人类的领袖。

        李村长笑靥如花:我骄傲。

        赵臣嘴角一咧,瞬间平复,拧着眉头说:但是有个小问题,你会站在他的审判席上。

        李村长一脸惊愕,看着李小雄道:你说,他要审判他老子?荒谬,我含辛茹苦将他养育成人,要星星不敢给月亮,他凭什么审判我?未来的人类都变白眼狼了么?

        赵臣举起手示意他不要激动,说:不是要让你坐牢,而是从道德上审判你,他会以你为耻。

        李村长一听,激动地站起来,扯着嗓子嚷:放屁,以我为耻,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李村长想到了李龙,后半句就软了下来,中气不足。

        赵臣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我知道你用心良苦,可是神一样的目的,为什么要用兽一样的行为来体现呢?

        李村长一怔,默默无言。

        神一样的目的!

        兽一样的行为!

        李村长咀嚼着赵臣的话,半晌,他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赵臣笑而不语,盯着他。

        李村长浑身不自在,拿起茶壶再次倒茶:喝茶,喝茶。

        赵臣端起茶杯,吱吱地吸了一口,满腔甘香。

        赵臣道:村改的事,已经威肋到李长官的未来了。

        李村长举至唇边的茶杯,咣的一声,掉到地下,摔成几瓣。

        赵臣道:李长官为什么会死,你很清楚,别以为他复活就没事了,没这么简单,这个案件牵涉太多人的利益了,对他们来说,你儿子没有复活才是最好的结果,懂了吗?

        李村长大惊失色,惶恐地问:那怎么办?

        赵臣道:只要李龙不去告,一切低调,让它冷却一段时间,就没人记得有这回事,也不会有人愿意打李长官的主意了。

        李村长咬着下唇,陷入沉思。

        赵臣站起来,道:好好想想吧。他转身对李小雄道:李长官,这事还得你多费心。

        李小雄惊道:我?

        嗯。赵臣点了点头,说:你是未来的领袖,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我们那个时空出现了点状况,我得回去处理,否则就会天下大乱。

        李小雄惊道:天下大乱?

        赵臣脸色凝重,重复道:天下大乱!


    • 2018-10-19 09:47:10 4#

      继续

    • 十个八个

      2018-10-19 09:09:29 十个八个 5#

      越来越有趣了

    • 2018-10-18 22:17:47 6#

         12

        精神病人是怎样的?弱智、精神分裂,整天对着泡沫梦想自我意淫?

        谎言说上一万次,就会变成真的了。要蒙混过关,首先得让自己也相信,是真的患病了。

        我的确患精神病了,李龙想。想着想着,眼神空洞、傻笑就变得自然起来了。

        但当李小雄出现在特殊病房内时,李龙所有的伪装都被剥掉。他被吓得灵魂出窍。

        李小雄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完整无缺。

        赵臣把他送回到李龙面前,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

        李龙和李小雄对视,眼中皆露怯惧。

        李龙指着李小雄,颤抖着说:你是人是鬼?

        李小雄看他惊恐之状,胆子遂壮,想起他捅自己一刀,怒涌,欲吓唬他一下。他把上衣脱掉,露出光溜溜的小身板,说:你看到有刀痕吗?

        李龙见他光滑的上体连个疤痕都没有,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不——可能,你——别——别过来——

        李小雄见能把他吓住,甚为得意,目露凶光,张开双手,学着电影中厉鬼要掐人脖子的模样,伪扑过去。                         

        李龙紧闭双眼,被约束服绑着的双手不断挣扎,尖声呼叫:别杀我,对不起,我错了——如果你父亲不把我关在这里,我怎么会捅你?放过我吧——

        李小雄扑嗤一笑,他回来的目的不是报仇,吓唬他一下便可。

        李小雄拍了拍掌,道:哎,不要怕,我是人,我没死,又活过来了。

        李龙闻言,微张双眸,疑惑地看着他。不可能啊,他明明死了,公安局的死亡证明都开出来了,怎么可能会活过来?

        李小雄见李龙不信,把手放在他的脸上,道:你感觉一下,有没有温度?

        李龙感觉到脸上暧暧的,松了一口气。他糊涂了,就算不死,被捅了一刀,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他又是怎么进来的?想干什么?

        李小雄将约束服上的结解开。

        李龙一下子轻松了,他活动活动麻木的手臂,眼中两个问号像张网,罩住李小雄。他问道: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李小雄道: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我没死,你也不是杀人犯,不用再装了,你可以重获自由了。

        李龙揉了揉双腕,不敢相信,惊喜地问:真的?

        李小雄点点头。

        为了活命,每天装神经病,其实很累的,现在终于可解脱了,李龙心花怒放,冲到门口,晃着铁栅栏大叫:我不是杀人犯,我没病,放我出去。

        正在查房的值班医生被惊动,放下手中东西,过来呵斥道:闭嘴,再吵给你打针。

        忽而,他发觉房间内多了一个小孩,愕然地问:你是谁?怎么进去的?

        李小雄走过来,隔着栅栏道:我叫李小雄,我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

        值班医生转头吩咐护士,让保卫科的人把钥匙拿上来,并报告王院长。

        当王院长赶到时,两个保安正在开锁。他们打开门,制服了欲往外冲的李龙,然后把李小雄拉了出去。

        李龙挣扎着,两只手像两根乱风中的树枝,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地乱晃着。

        王院长问李小雄: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进去干嘛?

        李小雄答:我叫李小雄,我也不知怎么进去的。

        李小雄?王院长反复叨念着这个名字。他觉得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在那听过。

        铁栅栏内的李龙大叫:他就是李村长的儿子,我没有杀他,也没疯,放了我。

        王院长闻言大惊,对李小雄道:你就是李村长的儿子?你不是死了吗?

        李小雄点了点头,说:我又活过来了。

        王院长示意把铁栅栏锁上,将李小雄带回办公室。

        李小雄没死,让李龙深感惊愕,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也就不必再装了,冲着他们背影咆哮道:放了我——

        从住院部大楼下来,穿过一条花荫小径,接受几个护士惊讶目光的注视,就到了王院长的办公室。

        王院长让李小雄坐在沙发上。助理进来,给他倒了一杯水。

        王院长在李小雄的对面坐下,身体前弓,蛊疑从僵着的脸上落了下来。他柔声问道:小朋友,谁带你进来的?

        李小雄道:2050年的时光机把我送回来的。

        王院长的嘴角撇了撇,道:小朋友不能说谎哦。

        李小雄认真地说:我没说谎,他们把我弄到2050年去,将我复活,说我是黄种人的领袖,又把我送了回来。

        王院长盯着李小雄看了半天,伸手抚摸着他的头顶,婉惜地叹了一口气。

        李小雄瞪着眼睛,道:你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王院长又叹了一口气,说:我信。他又指着大院里一个穿着病号服在游荡的男子说:他昨天还是中央委员,今天就升作联合国秘书长了。

        李小雄抗议道:我不是神经病——

        王院长举起手,打断他道:好,你不是神经病,叫你父亲来接你回去好不好?

        嗯。李小雄点头。

        王院长走到廊外,拨通了李村长的电话,忐忑地征询道:李村长啊,这里有个小孩自称是你儿子,你过来看看?

        李村长正在家中抱着头,悲伤欲绝。他老婆小心翼翼地侍在一旁,怯怯地看着他。

        接了王院长的电话,李村长觉得他在自己的伤口上洒盐,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复活?便不满地骂了句娘,挂了机。

        王院长见他挂了机,不满地剜了一眼手中的电话,仿佛它会把他的不满传达过去。

        王院长走进办公室,对盯着他的李小雄耸了耸肩,道:你父亲不相信。

        李小雄道:让我跟他通话。

        王院长又按了李村长的号码。

        李村长知道李龙的那两份鉴定书都是王院长搞的鬼,只有咬死李龙有精神病,才能减轻他的责任。这就逼着自己要去上访,心中本来就有怨恨,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自己心头撒盐,怒了,一按接听键,吼道: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李小龙抢过电话,叫道:爸爸,是我。

        李村长一愣,这的确是儿子的声音啊,顿时泪流满面,双手危颤。他不敢相信,怀疑自己是不是思子心切,出现了幻听,他按了免提键,对老婆说:你听听——

        李小雄又叫了一声。

        村长夫人如遭雷击,浑身发抖,哭着叫了声真是我的儿,便晕倒在地。

        李村长连忙把电话撒了,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来,按着她的人中。

        村长夫人悠悠醒来,对着李村长道:真是小雄?

        太突然了,李村长脑海一片混沌,这怎么可能?儿子的尸体是自己亲手放进冰箱的。尸体不见了,就有人自称是小雄,这太诡异了吧。

        虽然明白人死是不可能复活的,但总侥幸着有奇迹出现,不管怎样,得去看一看才能死心。

        李村长去借了一台车,把浑浑噩噩的老婆塞了进去,出发去精神病医院。

        看着路边的树一棵一棵地倒退,李村长思如潮涌,难以平静,去了又如何,看过后就能接受现实了吗?李村长忽然觉得很悲哀,为什么村民就不能理解他,这个村长再干下去还有个鸟意思啊。只要儿子能活过来,他们要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老子不管了。

        一个小时后,到了精神病医院。李村长泊好车,拉着老婆的手就往王院长的办公室走。

        穿过停车场,爬三层楼,再经过一条走廊的路程,却走得比长征还艰难,沉重的脚步很耗体力。李村长出现在王院长办公室门前时,吁吁地喘着气。

        当他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惊呆了,真的是小雄啊。

        村长夫人惊叫一声,冲过去抱着小雄,轻轻抚着他的脸,喃喃道:你真是小雄?你没死?

        李小雄抹掉她眼角的泪珠,轻轻地叫了声妈。

        村长夫人失声痛哭,紧紧地抱着,害怕再次失去他。

        李村长擦了擦眼睛。李小雄怯怯地叫了声爸,他迟疑地应着,忐忑地看着抱头痛哭的两母子。

        李村长将李小雄的上衣撩开。光洁如皎。他失望地喃道:你不是小雄,他身上有刀伤,伤口还是我亲自缝的,你不是他。

        丈夫的话惊醒村长夫人,她的手指轻轻掠过他的肌肤,像抚着一件无比珍贵的古瓷器。越摸她的心越凉,他的身上连个疤也没有。

        村长夫人放开小雄,双目含珠,带着绝望。

        李小雄着急道:爸、妈,我真的是小雄。他们用我的基因将我复活,身上的疤痕也随之消失。

        李村长疑惑地问:他们是谁?

        李小雄道:他们是2050年黄种人联盟的领导人,可能你们觉得不可思议,但我真的是小雄,爸爸,你还记得吗,三年前的中秋,我把掉在地上沾了鸡屎的五仁月饼放回盒中,被你吃掉了,你拿鞭子抽了我一顿。

        李村长一愕,他怎么知道的?真是小雄?

        李小雄继续说道:妈妈,你还记得吗?你说爸爸弄破鞋,拿钢筋追着他打,在他屁股上戳了一下,留了一个疤——

        王院长捂着嘴,嗤嗤地笑着。

        李村长白了他一眼。

        这么私密的事,外人不可能知道啊,他连忙打断小雄道:别说了,我相信你是小雄。

        李村长夫妇拉着小雄,道:我们回家去吧,我再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了。

        李小雄道:那李龙呢,我没死,他也不是杀人凶手,放了他吧。

        儿子回来了,村改也正在推进中,让他出来也翻不了浪。李村长对王院长道:把那家伙放了吧。

        王院长的脸一耷,道:这可不成,做戏也得做全套吧,说他没病?那不是打我的脸?说治好了?才几天啊,说出去谁信。

        李村长哼了一句,道:那就让他关着吧。

        李小雄道:我没有死,他也不再是杀人凶手,你们不能一错再错。

        李村长道:这家伙可不是个好东西,想着要讹诈人家一套房呢,不把他关一阵子不会长记性。

        王院长嘻嘻一笑:村长说了算。

        李村长想起他拒绝作证,自己被逼上访,心中来火,怒怼了他一眼。

        李小雄复活,让村里沸腾了。那些还没有搬出去的村民都涌到他家里。

        天下奇闻,死了的人还能复活。村民们啧啧地咂着嘴,围着小雄,摸摸他的脸,捏捏他的手。

        李小雄对猎奇般的村民感到烦厌,躲进了房内。

        李村长被吵得心烦,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李小雄乃至他们全家人的身上都笼罩了一层神秘感,让人敬畏,这对李村长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强硬派们意图坚持,话尚在喉中,他们的家人便开始指责:你几斤几两?掂量掂量,也敢和村长对抗?有本事去死了再复活我看看。

        李家庄的拆迁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

        特殊病房内的李龙如头困兽,暴跳如雷。李小雄没死,可还不放自己出去,他们想怎么样?

        李龙把铁栅栏踢得咣咣响,大叫:我没病,放我出去。

       现在不一样了,他不是杀人凶手,不用再装了。他破口大骂,骂李村长、骂王院长、骂办案的警察,扬言出去后要告他们。

        医护人员把情况反映给王院长。

        王院长慌了,他跑出去杀了人,自己花了不少钱才摆平监管不严的责任,如果再让他出去一闹,做虚假鉴定这事就掩不住了,那麻烦就大了。

        王院长打电话给李村长,商讨对策。李村长在电话中阴阳怪气地说:我让你放你又不放,找我干什么?

        王院长背脊凉嗖嗖的,他知道李村长心里有怨气,便威胁道:别以为你逃脱得了,把他送来精神病医院是你的主意,你才是整件事的主凶。

        李村长冷哼道:我不在乎,我儿子回来了,他想怎么告就怎么告,大不了这个村长不当了。

        李村长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王院长一怔,拿着话筒骂了句杂碎。他呆呆地望着窗外,院子中的龙眼树和芒果树正绿意蛊然。一个穿白大袿的大夫从院中匆匆走过。

        王院长打开抽屉拿出烟盒,燃了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夹在手中,香烟袅袅,燎着他的眼。

        香烟抽了一半,王院长突然把它摁在烟灰缸里。他找来办案的陈警官的名片,把情况向他反馈。

        陈警官听完王院长的电话,大吃一惊,觉得不可思议,连忙带着一个警察驱车赶来。

        在办公室里烦燥地踱来踱去的王院长见陈警官来了,连忙请他坐下来,给他沏了一杯茶。

        陈警官问到底怎么一回事?王院长隐瞒了做假鉴定,然后将其他情况一一详述。

        陈警官紧皱眉头,暗忖这事复杂了,让王院长带他去见李龙。

        王院长将陈警官带至特殊病房外。

        李龙一见王院长和陈警官,便大叫:我没杀人,也没疯,我是被陷害的,放我出去——

        陈警官如鹰隼般睥着他,喝道:闭嘴。

        怎会这样?尸体明明经法医验证过的,怎么可能有假?死而复生?谁能相信!如果让他出去一闹,怎能解释得清楚?那些无孔不入的媒体,就像专叮有缝鸡蛋的苍蝇,如果让舆论发酵,就是一桩赵作海式的冤假错案了,自己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面对铺天盖地的唾沫星子,所有和这案子有关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陈警官不寒而悚,太可怕了,必须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到底李小雄是不是死者李小雄。

        陈警官和下属来到李村长家。

        李村长对他并不热情。在李小雄还躺在冰箱的时候,他曾多次找过他,告诉他李龙不是精神病,甚至私下还塞给他一个装着五万块的大信封,却被他拿着扔在脸上,大声地呵斥。

        李村长还记恨着。

        陈警官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他只想弄清真相,洗掉办冤案的嫌疑。

        陈警官让李村长把小雄叫出来。李村长翻着白眼睨了他一眼,不想搭理。

        旁边的警察厉声斥道:这是公务。

        李村长不情愿地让老婆去把小雄找回来。

        约半小时,村长夫人将李小雄带了回来。

        陈警官和下属面面相觑,真的是死者!!李村长看着他们惊讶的表情,洋洋自得。

        陈警官问了一些问题,做了份笔录,带着狐疑告辞了。出至村外,他吩咐下属去查一下这个李小雄有没有问题。

        警察领命。

        历经数天,各种渠道的走访、查阅资料,证实李村长只有一个儿子,李小雄没有孪生兄弟。

        陈警官不死心,上门取李村长和李小雄的DNA去作鉴定。

        李村长求之不得,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一个星期后,陈警官拿到李村长和李小雄的DNA鉴定报告,傻眼了,事实证明,李小雄就是那个死者李小雄。

        李村长乐得合不拢嘴,心中仅有的一丝疑虑也去掉了。这是奇迹,不,是神迹。

        陈警官看着鉴定报告,焦灼地叼上一支香烟。他眯着眼,点燃、深吸、奋吐。没有死者,这案就成了伪案,李龙也不能再关了。明明一切都是按程序办的,怎么会不明不白自己就成了冤案制造者?一世英名就这样毁了。

        陈警官不安地踱来踱去。

        陈警官驱车来到精神病医院,他让王院长将特殊病房的铁门打开,然后让他们都回避。

        陈警官站在床边,像只狼狗般,凌厉地睥着李龙。有股无形的压力,李龙很不自在,扭头避开他的目光。

        陈警官道:你小子可以啊,装得挺像的,连专家都给你骗过去了。

        李龙说:我没杀人,李小雄完整无缺,我是冤枉的。

        陈警官粗暴地打断他:放屁,有没有杀人你心里清楚,虽然我们无法解释眼前的事实,但卷宗里有完整的证据链和你的供词。

        李龙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胆子渐壮,冷笑道:那尸体呢,你再找出来我看看啊。

        陈警官噎住了,指着他骂:你——

        龙察颜观色,试探地说:怎么?怕我去告你?

        陈警官双目如刃,道:你想怎么样。

        李龙浅浅一笑,心中一下子就亮了,他觉得手上有筹码了。

        李龙道:我想怎么样,李村长知道。他竖起两个手指,说:两套房。

        我是警察,不是开发商,你要房去找开发商要。陈警官道。

        李龙哂笑:警官你误会,我不是跟你要房,我想向你举报李村长有贪腐行为。

        陈警官哼道:那你应该向纪检部门举报,公安局不管这个。

        李龙嘿嘿一笑:咱们不讲法律,讲利益,你帮我查他贪腐的证据,我的嘴巴也就会闭上了。

        陈警官怒道:你威胁我?如果我不受威胁呢?

        李龙说:警官,别说得那么难听,办错案总得付出点代价,你自己考虑吧。

        陈警官气得咬牙切齿:当初就应该一枪把你毙了。

        李龙嘿嘿地笑着说:吉人自有天相,所以我安然无恙。

        陈警官气得七窍生烟,你他妈村改的纷争,却把我拉上当筹码。他啜了李龙一口,骂道:信不信我能把你关一辈子?

        李龙不以为然地笑着,像个赢定的赌徒,把所有筹码都推了出去。

        陈警官咬咬牙,骂了句娘,把门打开,走了出去,咣的一声狠狠地把门摔上。

        陈警官走后,王院长惊讶地发现,李龙不再闹了,还满脸春风。他很疑惑,他们聊了些什么?

        陈警官的脑袋混乱如麻,正如那家伙所言,若他大闹一场,冤假错案这个黑锅就背定了。说死者复活了,浑身是嘴也无法让上司和民众相信啊!虽然这是事实,但实在太荒诞了。

        陈警官觉得流年不利,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案子。决不能忍受那家伙的威胁,也不想背这个黑锅,他决定找李小雄谈谈。

        陈警官来到李家庄。机器轰隆隆,大部分签了协议的房子已变成一堆废墟,与个别顽固的钉子房形成鲜明的对比。

        陈警官开车绕村子走了一圈,骂道:妈的,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人真是命好。

        陈警官沿着村道,来到村子的西边。他看到李小雄就在家门口坐着,便停好车,跳了下来。

        李小雄看到陈警官,转身回屋。片刻,李村长便从屋里走出,他冲陈警官道:警官,还有什么问题要配合吗?

        陈警官见他怀着戒心,哈哈一笑:不必如此见外,来找小雄聊聊天而已。

        李村长把小雄叫了出来,又拿来两张椅子,让他们在门口的龙眼树下坐了下来。

        陈警官冲李村长笑了笑,道:我想和小雄单独聊聊。李村长翻了一个白眼,悻悻地进屋了。

        陈警官对李小雄道:小朋友,不要怕,跟叔叔聊聊你是怎么复活的好不好?

        嗯。李小雄点了点头,把赵臣穿时空把他弄过去,然后复活的过程详述了一遍。

        陈警官被震惊了,不敢相信,问道:你从2050年回来的?你将来会是人类的领袖?

        李小雄点点头。

        陈警官抚了抚心脏,有点受不了。半晌,又问:他们知悉我们的一举一动,就像装了个巨大的监控系统?

        李小雄又点了点头。

        陈警官警惕地抬头看看天空和四周。

        天还是那个天,蓝蓝的,四周废墟与孤矗的楼房并立。

        陈警官说:你能带我到2050年去见见他们吗?

        李小雄摇了摇头,说:我去不了,只有他们能来找我。

        陈警官脸上的颊肌跳了跳,低声骂了句狗娘养的,接着问道:把你复活的原因是因为你是未来的领袖?

        李小雄道:他们是这样说的。

        陈警官突然站起来,指着天骂道:赵臣你个混蛋,把老子害苦了,你信不信我——

        陈警官左手如枪指着李小雄的脑袋,口中哔了一声。

        屋内的李村长听到叫骂声,跑了出来。李小雄惊惶地跑到他身后。


    • 2018-10-14 21:06:56 7#

      11

        精神病医院内,李龙被约束服绑着,无法动弹。他的目光呆滞,但嘴角却漏出一丝狡黠,他知道,刚才王院长对另一个医生说的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王院长说,李村长去上访了。其实是想跟他说,这事还没完,该怎么做你小子自己掂量。

        一时冲动,杀了村长的儿子,心中甚惧,本以为要偿命。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病其实他们很清楚,他想不明白,为何省、市两级的鉴定机构都下了他有精神病的结论?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暗示,精神病人都有哪些特征,好像故意教他如何应付鉴定似的。

        他记得刚进来时,面对自己的大吼大叫,王院长一脸不屑,在自己的耳边阴鸷地说:你有没有病是我说了算的——

        折腾了几天,就蔫了,他知道再吼再闹也没用,便安静下来,贴贴服服,等他们放松了警惕再找机会逃出去。

        李龙无法忘记杀死李村长儿子的那个晚上,稀星薄月被城市上空的霓虹淹没,他趁没人注意,爬上靠院墙的龙眼树,顺着伸展的枝桠跳了出去,偷偷地溜回了李家庄。憋着一腔的怒火,弄来一把刀子,藏在身上,摸到了李村长家。

        这笔账得跟他算算。

        李村长家大门紧锁,他便藏在暗角里,伺机而动。半晌,看见李村长的儿子李小雄回来了,跳出来拦住他,喝问他父亲去哪了?

        李小雄被他吓了一跳,骂了他一句神经病,开了门,便不管他顾自进门。

        李小雄的话和态度,像把剑刺中他那正在喷张的心脏。这两父子都不是好东西。李龙低骂一句:让你说我神经病。

        他掏出刀子,朝他后背用力一插。李小雄哀叫一声,倒在地下。李龙看见鲜血如爆裂水囊中流出来的水一样,湿了一大片地板。空气中允斥着悚人的血腥味,他大惊,慌忙逃窜。

        当警察把他抓住时,他双目呆滞。面对警察的审问,他笑嘻嘻地说,小孩子的肉嫩,好吃,想吃他的肉,所以把他杀了,说完便诘诘地笑起来,声音像把锥,甚是刺耳。

        有村民告诉警察,李龙有精神病,被送治疗,逃出来的。

        面对傻傻痴痴的李龙,警察无奈,只得把他关起来,待鉴定过后再作处理。

        李村长抱着儿子的尸体,几欲崩溃,李龙绝了他的后,他发誓要其偿命。村长夫人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几度哭昏。旁人观之,不禁潸然落泪。

        恸罢,她扑向李村长,撕打着他,哭骂道:都怪你,都是你作的孽,你还我儿子——

        李村长的脸被她挠了数道口子,火辣辣地痛着。他咬着牙根,双目懑愤地喷着火。

        李龙是不是真傻他很清楚。丧子之痛让他不顾一切了,哪怕把自己搭进去,也要撕掉那层皮,让他接受法律制裁。

        李村长找到负责案件的陈警官,告诉他李龙是在装傻的。陈警官疑惑地说:据我们调查,他是被你们村委送进精神病医院治疗的哦。

        李村长欲哭无泪,说:那是假的,他阻扰村子改造,迫于无奈才把他送进去的。

        陈警官鹰隼般盯了他半晌,嘴角轻轻一抽,暧昧地说:我非常理解你们家属的心情,他是不是真有精神病,我们会请专业的机构来鉴定,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陈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李村长不明白他的态度是什么意思,冲着他的背影道:这事王院长也知道——


        李村长来到精神病院,找到王院长,要他证明李龙没有精神病。

        王院长吃惊地看着李村长,道:你要我跟别人说,我利用职权参与迫害群众?

        李村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儿子不能白死,事实上他没有精神病,这点你很清楚啊。

        王院长紧张地走到办公室门口,四下张望,转身,食指竖于唇边,嘘了一下。

        李村长还要再说。王院长道:我很同情你,但这是你造的孽,老天爷在惩罚你,就别把我搭上了,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李村长见无望,怒骂:你收了我的钱,我要举报你。

        王院长的脸一黑,把办公室的门关上,道:谁看见你给钱我啦,一切都是按程序走的,你告我什么?

        李村长咬着牙道:我要申请另外的机构鉴定,等结果出来,就能证明你造假。

        王院长嘿嘿一笑,道:找吧找吧,都在一个行业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谁都不会让谁太难堪,就算别的机构鉴定他没精神病,那又如何?水平有高有低,总不至于因为我的结果是错的而治我罪吧。

        无耻。李村长怒骂。

        王院长轻蔑地一撇嘴角,道:咱俩是一样的货色。

        李村长气不过一处,指着他骂:你——

        王院长把门打开,手一扬,道:滚——


        毫无悬念,鉴定的结果是李龙的确患有精神病,案发时处于发病状态。

        李村长不服,申请再鉴定。警方便又请了省医学院的专家再进行评估。

        结果仍如是。李龙被从看守所送回了精神病医院强制治疗,为防再次逃跑,把他关进了装着铁栅栏的特殊病房,还用约束服把他的双手绑得死死的。

        李村长不服,买来一台大冰箱,将儿子的尸体冻起来,他发誓只有将李龙绳之于法,才可让小雄安息。他自制了一件白衣,前后写上血淋淋的“冤”字,踏上了上访之路。


    • 2018-10-11 22:49:12 8#

                 9

        李龙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李家庄的人像被敲了一记重锤,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谁又都说不出是什么回事。

        少了最大的那股阻力,李村长加大利诱,村改渐渐推进,部分村民签了协议,领了补偿款,找地方搬了出去。

        开发商的拆迁队开进了村子,从东边拆起,风炮机日夜轰轰地鸣着。

        钟董事长为了感谢李村长的大力支持,给了他十万元奖励。李村长受宠若惊,推摚一番,便一脸却之不恭地笑纳了。

        李家庄像一块将要焕发生机的疮疤,虽然满目苍夷、尘土满天飞,但却有了幸福的希望。那些搬出去了的老人,却万般不舍,每天吃完饭就回来,蹲在村口,看着那些熟悉的记忆续渐湮灭在尘埃里,心中戚戚然。

        村子西头尚有村民未搬离,李村长因要留下来做工作,也没搬。他背着手,对蹲在树下的老人喊:三叔公,你就等着当城里人吧;四婆,政府待你不薄吧,你家都成千万富翁啦——

        老人点着头,嗯嗯地应着,眼里却含着泪花。

        李村长挥手驱赶他们:走吧,走吧,都到公园里找老头、老太下棋跳舞吧。

        李村长在村里转了一圈,李龙那间大瓦房甚为刺眼,像插在肉里的一根刺,隐隐生痛。他又到尚未签协议的村民家中去动员,告诉他们钉子钉在木头上有机会得寸进尺,如果钉的是铁板,委曲也未必能求全,城市发展势在必行,历史的巨轮能把他们碾灭,他们的声音连风也不愿传播。

                10

        李小雄虽然是小孩,但他也为父亲的所为羞愧,不安地道:假的,这是假的,我父亲是个好人,他怎么会害人?

        赵臣蹲下来,抚着他的头,安慰道:不管如何,他都要给某些腐败官员好,心里还装着村民,人非圣贤,难免会有私心,欲念是最难迈的坎,2050年无国界肤色轮席管理地球,其目的就是要把人心中的贪念压制直至消失。无阶级,均贫富,平贵贱,如《道德经》所言,不贵难得之货,不使民纷争,这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这几十年来人类思维的进化,你都会一一体验,你是我们黄种人的领袖,对于你父亲的所为,不能肤浅地以善恶观之——

        李小雄抬起头,看着他,道:那我该怎么办?

        赵臣道:回到2014年,将历史推回原来的轨道。

        李小雄道:怎么推?我怎么知道原来的轨道在哪里?

        赵臣说:历史上的2014年,你并没有死亡,结果变成这样,我估计与三千年一次的宇宙变异有关,某种巨大的能量从宇宙深处扑向银河系,引起潮汐,污染了我们的基因空间,激发埋藏在人性深处的恶,使人类历史往另一个极端发展。

        李小雄似懂非懂。赵臣将他拉了起来,带他来到一个展馆。

        展馆很大,以年分划分区域,归类展出。有鲜血淋漓的战争情景模型,有勾心斗角的文字记载,有虞我诈的图画。李小雄看了几个展区,越看越心惊,额上冒汗,背后凉嗖嗖的。展品展示人心的险恶,超出了他十几岁可承受的范围。

        李小雄冲出展馆,蹲在门口,呃呃地干呕着,泪盈满眶。

        赵臣抚着他的后背,说道:这就是地球无国界进化的历史,原本它需要一千年的磨合,人类才会觉悟,但二十一世纪的科技进步神速,短短几十年,竟然完成了上千年的任务,我相信在未来,人类一定是整个宇宙最和谐的生物。

        李小雄问:人心有这么险恶吗?

        赵臣反问道:那你觉得你父亲的行为险恶吗?

        李小雄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小孩子。

        赵臣呵呵一笑,道:他们既险恶,也不险恶,从尊本位的角度看,所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但从对立面看,就算扣个鼻屎弹在地上,也是不道德的,人性之最恶是不觉得是恶,你父亲觉得他的目光长远,是为功,拿一点点好处也无可厚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村民,而李龙则认为,你父亲所做的一切,乃欲侵占大家的财产,他遭受陷害,杀掉你,是对你父亲最大的报复,活该有此报应,所以,用进化前的道德价值观评判,我们很难说他们谁对谁错。

        李小雄似懂非懂,嗯了一声。

        赵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现在我们送你回去,你应该懂怎么做了。

        李小雄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吗?

        嗯。

        那就进去,我们送你回去。赵臣指着墙角不绣钢水缸般的机器。

        年轻人将水缸打开。李小雄在他的牵引下,忐忑地走进水缸里。

        水缸被合上,李小雄眼前一片漆黑。

        年轻人在操控台上按亮了几盏黄灯,然后啪的一声,把一个开关拨上。水缸转了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仿似里面装了半缸水。

        片刻,水缸停了下来,再打开,里面空空而也,像魔术般,李小雄不见了。

        年轻人担心地对赵臣说:李长官竟然会在2014年死亡,历史轨迹混乱了,万一他变得没有领袖才能了怎么办?

        赵臣一脸凝重,说道:历史注定他是人类领袖,不容改变,万一他失去才能,那就再抽取他的DNA基因分子,按我们的意愿重组一个长官。

        年轻人不解地问:既然我们掌握了这项技术,为什么不直接重组,而把他复活再送回去?岂不是多此一举?

        要顺应天意,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为之。赵臣笑了笑,捶了一记他的胸口,又说:就好像有得选择,谁愿意去摸靠硅胶填充的胸?

        年轻人的脸一红,领导连他因女朋友去做隆胸手术而提出分手的事也知道了。


    • 2018-10-10 21:10:16 9#

      8

        李龙瞪着窗外的李村长和王院长,暴跳如雷,高声骂道:狗官、帮凶,目无王法,我要去告你们,去告你们——

        李村长轻蔑一笑。两个男护士将李龙按住,强行打了一支镇静针。李龙的眼皮像荷重千斤,渐渐地垂了下来。

        李村长和王院长回到办公室,女助理给他们沏了茶便退了出去。

        李村长问道:这样做没什么问题吧?

        王院长肩一耸,手掌一摊,道:有什么问题?他的言行符合精神病人特征,无亲无故,监护人自然就是村委啦。

        李村长啜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笑了,道:那就好,辛苦你们了。

        王院长报以莞尔,道:应该的,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会按村长的要求,尽力去医治他,你想什么时候接他出院,说一声便是。

        李村长与王院长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李村长觉得心口隐隐地揪着。一个院长,两个主任医师,共二十万,这花的可都是自己的钱啊。

        李村长咬着牙,想想这笔钱最终还会记在村委的账上,便慢慢释然了。

        李村长和王院长喝着茶,说着村子拆迁的事。王院长嫉妒地说:真羡慕李村长啊,一夜之间就成了千万富翁,我们辛辛苦苦累得像狗一样,每个月只拿一点活命钱,干得好不如命好啊!

        李村长的优越感满满,摆摆手道:哪里话,王院长过谦了,你们当领导的,旱涝保收,那才真叫丰衣足食啊。

        两人又惺惺相惜地互相恭维一番,李村长便起身告辞。

        出了精神病医院,李村长顿感步覆如燕,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了。虽然解决问题的方式有瑕疵,但只要结果是美好的,过程可以忽略不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干年后,当别村的村民又沦为贫民的时候,李家庄的人就会感激他,念他的好了。他将会是一个好村长。

        从医院回李家庄,要经过红旗冷库。李龙在这里所做的一切,李村长早已了然于胸。当他看到广告牌上那个图腾般的红旗雕塑,心里噔地跳了一下。嘴角一咧,暗忖: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李村长沿着红旗冷库左边的小路走,经过一片荒地,那里堆着一堆堆的生活垃圾,散发着一阵恶臭。他捂着鼻子,快速逃离,然后穿过一片灌木林,从这里能走捷径回家。

        李家庄的村庙设在路口,李村长看见他老婆在庙里烧香,他满脑子疑惑,既非节日,又没做法事,她烧什么香?快步走进去,来到她跟前,问道:你在搞什么?

        村长夫人见是他,一脸忧戚地说:我在求菩萨原谅你。

        李村长呸了她一口道:我看你是闲得太空虚了,就盼着我不好,是吗?

        村长夫人道:人在做,菩萨在看,你也磕个头吧。

        李村长冷哼一声,骂了句妇人之见,拂袖而去。

        村长觉得心里很塞,平心而论,虽然自己有捞点好处的私心,可还不算很贪啊,换了别人,说不定比他贪十倍了,这对大家都有好处,为什么大家都不理解他?

        钱真是个好东西。李村长在心里暗暗骂道。

        将李龙送进精神病医院,是被迫的,完成村改就放他出来,该是他的,一分都不会少。做大事的人就得有魄力。是罪人,是伟人,日后自有评说。

        自古圣贤皆寂寞,干大事的人被吃瓜群众误会是常态。李村长觉得自己做得对。

        从钟董事长那里受的气,让他耿耿于怀。想着每年有上亿的资金由自己掌控着,手中的资源将会越来越多,李村长开始往上飘了。

        自己也有了一不高兴就请人吃脆皮羊,附在他耳边咬牙切齿的本钱,那感觉多过瘾!李村长忍不住学着钟董事长的模样,对着空气说:做人就得像这汤底,要和谐——

        李村长噗地笑了出来。让圣人婊都滚一边去。


    • 2018-10-09 09:15:57 10#

      精彩啊,继续更新。有点意思

    • 2018-10-08 22:01:18 11#

      7

        钟董事长瞪着牛一般的眼珠,一仰颈,杯子里的茅台酒消失无踪。他将杯口向着李村长,一言不发。

      桌上数人,均不敢吱声。李村长很压抑,讪讪地笑着,僵如石板。

        钟董事长拿起杓子,捞了一杓羊肉递向村长,村长慌忙捧起碗,迎合着。

        看着满满一碗的羊肉,李村长一颤,听说此土豪有个怪僻,对谁不满就请他吃脆皮羊火锅。

        钟董事长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架在烟灰缸上,双眸如渊,深不可测,淡淡地说道:吃啊,趁热啊——

        他的语气平和,可谁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来自于财富对人性骨子里卑微的碾压。

        陪同人员放下筷子,不安地看着两人,气氛甚是尴尬。

        李村长道:钟董事长,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村民都信他的,我也没办法。

        钟董事长站起来,走到村长背后,按着他的肩,附在耳边说:脆皮羊那么多,你知道我为什么只光顾厨棍这家吗?因为他厚道,为使皮脆,可以不计成本,来,吃完告诉我有什么感受?

        李村长忐忑地啜道:我——

        钟董事长突然一拍桌子,呯的一声,碗筷往上一跳,又乖乖地呆回原地。他喝道:吃——

        房间内的人感到将要窒息,低下头,木着脸。

        李村长夹了一块脆皮羊,颤颤地往嘴里塞,木然地嚼了几下,竖起大拇指道:好吃。

        钟董事长轻蔑地睨了他一眼,拿起杓子滔了一杓汤,提起,再缓缓地倒下。黄色的液体像一根棍子杵下来,溅起一圈细沫。

        钟董事长盯着黄色的水柱,冷冷地道:汤色金黄,香而不腻,做人就得像这汤底的香料一样,见好就收,否则就不和谐了,你们说对吗?

        其他人连忙谄媚地竖起大拇指,道:对、对,做大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吃个火锅都能悟出一番大道理。

        李村长的脸一黑。

        钟董事长睨着李村长,道:商铺本来就是分到村民手上的,你们却说要村委统一管理,不是说他们是乌合之众,很容易搞定吗?现在好了,一个人要两套房,破坏了规矩,个个有样学样,那我怎么办?本来顺顺当当,现在久征不下,我的损失谁赔?谁赔?

        钟董事长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陪同人员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面面相觑。

        李村长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罢,黑着脸拿起筷子夹起脆皮羊往嘴里塞,直到两腮鼓鼓,塞不下,才艰难地嚼了起来。

        钟董事长拿起只剩半根的香烟,吸了一口,态度突变,笑着道:这就对了嘛,来、来,吃羊肉——

        空气软了,气氛就热烈起来,茅台的香气像一张张面具,掩盖着他们的脸。

        李村长碰着杯,目光深邃,他非常清楚这帮人的能量,他虽是一村之长,但在本市主要GDP贡献者,又兼省人大代表的钟董事长面前,自己连个屁也不算,他要把自己撸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龙这个皮球又回到了他的脚下。


    • 2018-10-08 22:01:18 12#

      7

        钟董事长瞪着牛一般的眼珠,一仰颈,杯子里的茅台酒消失无踪。他将杯口向着李村长,一言不发。

      桌上数人,均不敢吱声。李村长很压抑,讪讪地笑着,僵如石板。

        钟董事长拿起杓子,捞了一杓羊肉递向村长,村长慌忙捧起碗,迎合着。

        看着满满一碗的羊肉,李村长一颤,听说此土豪有个怪僻,对谁不满就请他吃脆皮羊火锅。

        钟董事长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架在烟灰缸上,双眸如渊,深不可测,淡淡地说道:吃啊,趁热啊——

        他的语气平和,可谁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来自于财富对人性骨子里卑微的碾压。

        陪同人员放下筷子,不安地看着两人,气氛甚是尴尬。

        李村长道:钟董事长,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村民都信他的,我也没办法。

        钟董事长站起来,走到村长背后,按着他的肩,附在耳边说:脆皮羊那么多,你知道我为什么只光顾厨棍这家吗?因为他厚道,为使皮脆,可以不计成本,来,吃完告诉我有什么感受?

        李村长忐忑地啜道:我——

        钟董事长突然一拍桌子,呯的一声,碗筷往上一跳,又乖乖地呆回原地。他喝道:吃——

        房间内的人感到将要窒息,低下头,木着脸。

        李村长夹了一块脆皮羊,颤颤地往嘴里塞,木然地嚼了几下,竖起大拇指道:好吃。

        钟董事长轻蔑地睨了他一眼,拿起杓子滔了一杓汤,提起,再缓缓地倒下。黄色的液体像一根棍子杵下来,溅起一圈细沫。

        钟董事长盯着黄色的水柱,冷冷地道:汤色金黄,香而不腻,做人就得像这汤底的香料一样,见好就收,否则就不和谐了,你们说对吗?

        其他人连忙谄媚地竖起大拇指,道:对、对,做大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吃个火锅都能悟出一番大道理。

        李村长的脸一黑。

        钟董事长睨着李村长,道:商铺本来就是分到村民手上的,你们却说要村委统一管理,不是说他们是乌合之众,很容易搞定吗?现在好了,一个人要两套房,破坏了规矩,个个有样学样,那我怎么办?本来顺顺当当,现在久征不下,我的损失谁赔?谁赔?

        钟董事长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陪同人员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面面相觑。

        李村长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罢,黑着脸拿起筷子夹起脆皮羊往嘴里塞,直到两腮鼓鼓,塞不下,才艰难地嚼了起来。

        钟董事长拿起只剩半根的香烟,吸了一口,态度突变,笑着道:这就对了嘛,来、来,吃羊肉——

        空气软了,气氛就热烈起来,茅台的香气像一张张面具,掩盖着他们的脸。

        李村长碰着杯,目光深邃,他非常清楚这帮人的能量,他虽是一村之长,但在本市主要GDP贡献者,又兼省人大代表的钟董事长面前,自己连个屁也不算,他要把自己撸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龙这个皮球又回到了他的脚下。


    • 2018-10-08 22:01:18 13#

      7

        钟董事长瞪着牛一般的眼珠,一仰颈,杯子里的茅台酒消失无踪。他将杯口向着李村长,一言不发。

      桌上数人,均不敢吱声。李村长很压抑,讪讪地笑着,僵如石板。

        钟董事长拿起杓子,捞了一杓羊肉递向村长,村长慌忙捧起碗,迎合着。

        看着满满一碗的羊肉,李村长一颤,听说此土豪有个怪僻,对谁不满就请他吃脆皮羊火锅。

        钟董事长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架在烟灰缸上,双眸如渊,深不可测,淡淡地说道:吃啊,趁热啊——

        他的语气平和,可谁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来自于财富对人性骨子里卑微的碾压。

        陪同人员放下筷子,不安地看着两人,气氛甚是尴尬。

        李村长道:钟董事长,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村民都信他的,我也没办法。

        钟董事长站起来,走到村长背后,按着他的肩,附在耳边说:脆皮羊那么多,你知道我为什么只光顾厨棍这家吗?因为他厚道,为使皮脆,可以不计成本,来,吃完告诉我有什么感受?

        李村长忐忑地啜道:我——

        钟董事长突然一拍桌子,呯的一声,碗筷往上一跳,又乖乖地呆回原地。他喝道:吃——

        房间内的人感到将要窒息,低下头,木着脸。

        李村长夹了一块脆皮羊,颤颤地往嘴里塞,木然地嚼了几下,竖起大拇指道:好吃。

        钟董事长轻蔑地睨了他一眼,拿起杓子滔了一杓汤,提起,再缓缓地倒下。黄色的液体像一根棍子杵下来,溅起一圈细沫。

        钟董事长盯着黄色的水柱,冷冷地道:汤色金黄,香而不腻,做人就得像这汤底的香料一样,见好就收,否则就不和谐了,你们说对吗?

        其他人连忙谄媚地竖起大拇指,道:对、对,做大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吃个火锅都能悟出一番大道理。

        李村长的脸一黑。

        钟董事长睨着李村长,道:商铺本来就是分到村民手上的,你们却说要村委统一管理,不是说他们是乌合之众,很容易搞定吗?现在好了,一个人要两套房,破坏了规矩,个个有样学样,那我怎么办?本来顺顺当当,现在久征不下,我的损失谁赔?谁赔?

        钟董事长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陪同人员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面面相觑。

        李村长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罢,黑着脸拿起筷子夹起脆皮羊往嘴里塞,直到两腮鼓鼓,塞不下,才艰难地嚼了起来。

        钟董事长拿起只剩半根的香烟,吸了一口,态度突变,笑着道:这就对了嘛,来、来,吃羊肉——

        空气软了,气氛就热烈起来,茅台的香气像一张张面具,掩盖着他们的脸。

        李村长碰着杯,目光深邃,他非常清楚这帮人的能量,他虽是一村之长,但在本市主要GDP贡献者,又兼省人大代表的钟董事长面前,自己连个屁也不算,他要把自己撸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龙这个皮球又回到了他的脚下。


    • 2018-09-15 23:36:10 14#

      6

        红旗冷库的老板觉得很惊讶,居然有人愿意不要钱白给他干三天活,而且要求到最冷的那个库去工作。

        红旗冷库位于李家庄东面,是本市最大的冷藏中转站,分内外三个库区,外面两个库为冷藏区,外地客商那些来不及装车的蔬菜、鲜果均存放于此。第三库区为冷冻区,专门批发各类冻品。

        冷冻区内常年保持零下15—20︒c,工人进入冷冻区,皆需穿上一件军棉袄。

        然而,李龙却将上班前领班分发的棉袄扔到一边去,就穿着一件单衣,跟在棕熊一般的工友后面。置身库区内,连呼吸都透着寒意,不光手指,就连身上的衬衫都变得僵硬。李龙像个怪物,夹在人们诧异的目光里,将新运到的货物按区域摆放整齐,又将已出单的货物搬到停在门口的冷冻车上。

        一个班次下来,李龙冻得浑身发抖,双唇青紫,牙关互相撞击着,发出咯咯的欢呼声。他像着了魔,似乎嫌冻得不过瘾,还洗了个冷水澡。

        如此三天,李龙终于如愿以偿地发起了高烧。他躺在床上,三床被褥裹着的身子像筛糠般颤抖着,额头呼呼地冒着青烟,说着乱七八糟的糊话。

        一病就是七天,高烧退后,人却变得神经兮兮,不修边幅,衣服的钮扣系得乱七八糟,整天在村子里游荡,看见人就咧着嘴傻笑。

        看着他在村道上卖疯,在村头唱歌,在村尾当众撒尿,村民摇头叹惜,眼见好日子就要来了,一场高烧,就把人废了。

        李村长却是暗喜,上天也助他一臂之力,李龙傻了,少了最大的一股阻力,得庆贺一下。他买了两斤卤猪头肉,开了一瓶好酒,自斟自饮。村民早晚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会感激他为大家所做的一切,会赞美他有前瞻的眼光。他将成为本村有史以来最大贡献的领导,会被写入村史,彪炳千秋。

        李龙神秘兮兮地对村民说,自己是李太公显灵,还喃喃地咒骂着什么。

        李太公是李家庄的开宗始祖,整条村子共同的祖宗。大家见李龙胡说八道,冒充祖宗,便骂他烧坏脑子了,要揍他。李龙见大家不信,便放言道:李立的儿子久治不愈,是因为他们家猪圈下有一口坟,猪圈压在上面,坟主不适,所以缠上了他。 

        大家见他讲得神秘兮兮,半信半疑,将此话转告李立。请法师作过法,儿子仍不见好转,李立心中正罩着一层愁雾。闻言一惊,连忙叫人挖开猪圈,果然在东北角上见一骨灰坛。

        李立连忙再请来法师设坛超渡,然后择地厚葬。之后,他儿子竟然慢慢好了起来。

        村民们大惊,李太公真的上了李龙的身?有人不信邪,就拿家里的一些疑难杂症来考验他。

        李龙,我老婆的结婚戒指不见了,你算算谁偷了?

        首先,你得叫我太公,没人偷你老婆的戒指,机缘到了,它自动会出现,急不得。

        过了几天,那人老婆大扫除,果然在某个箱子底下找到了失踪的戒指。消息一出,经讹传,李龙就变得更神奇了,似乎无所不能,虽然有人不愿意相信他是李太公附身,然而他的能量是摆在哪里不容质疑的。

        村民见了李龙都毕恭毕敬。农村盛行神鬼之说,谁都不敢得罪一个能洞悉一切的生神仙。

        李村长对李龙这一套嗤之以鼻,他觉得那两次只是巧合,装神弄鬼必有所图,冷眼观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拆迁没有进展,开发商很着急,多次找李村长商议,李村长坚持要将商铺由村委统一管理,开发商无奈,只得敦促他多做工作早日说服村民,一旦签下协议,马上开工拆房子。

        为此,李村长不得不再次召开动员大会。

        入夜,村民活动中心广场上灯火通明。李村长站在戏台上,右手握拳,高举着,唾沫四溅地肯定了村改建设的意义,和描绘了未来的繁荣和幸福。

        这些话,村民已经从各级的官员口中听过无数次,他们无动于衷的脸上,有着倔强的笑容。站在台上的李村长,看着村民们一副死猪任由开水烫的样子,觉得一切都白说了。他的心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捞出,自己用心良苦,想为他们做点事,可在他们眼中,自己像个耍猴的。

        李村长一咬牙,看来只有眼前的利益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他的眼神像机关枪一样,扫了一圈,郑重宣布:现在不按抽签选房,按签协议的时间先后,可优先挑选回迁房和车位。

        此言一出,又炸了,议论纷纷,谁都想挑个好楼层和朝向。那些持反对意见的死硬派,对村长所言甚是不屑,但当他们劝说别人坚持时,却被怀疑别有用心,其目的就是哄别人不签,他先签,然后挑个好房子。

        看着台下一片纷乱,李村长轻轻伸出一个剪刀手,叼上一支软中华,点燃,惬意地吸了一口。

        李村长吸完烟,将脸上的得意和烟头一起扔到地上,双手一压,示意他们安静。

        村民见村长有话要说,都闭上嘴,想听听他还想说什么。

        李村长不容他们再思考,说:都给我考虑清楚,要签协议的,明天到村委来。

        说完他手一甩,转身离去。

        他很有把握,明天一早,村委门口就会排起长龙。

        他心中暗暗骂了一个字:贱——

        然而,李村长失算了。翌日,他在办公室坐了一个上午,一个村民也没来,就连支持他的那几户,也没见踪影。

        李村长纳闷,问题出在哪里?他们都不想优先选房?不可能啊!

        李村长离开办公室,背着手巡在村道上,看见有村民经过,便拉着他问:你不想优先选房?

        那村民答道:想,当然想啊。

        李村长问:那你不去签协议?

        村民说:不能签啊!

        李村长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能签?有人威胁你?

        村民道:李龙,哦,不,是太公说,连自己的东西都不敢争取,不配做他的子孙,谁签了就会有血光之灾。

        李村长一怔,旋即呸了一口道:他脑子烧坏了,神经病的话你也信?

        村民答道:他说话很准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村长你还是放过我吧。

        李村长骂道:鼠,滚——

        村民如获大赦,小跑着逃开。

        李村长来到人丁最旺的李二家。按现行方案,他家分到的房和补偿款最多,早就盼着一夜暴富了。

        李二正坐在茶几上煮茶,看见村长到来,忙招呼坐下,要他品一品自己珍藏的单枞。

        李村长接过他递来的杯子,啧啧地嗞着。果然是好东西,香气盈腔。他放下杯子,开门见山地问李二为什么不去签协议。

        李二讪讪地笑着说:你也知道,李龙说话很准的,我也怕有血光之灾啊,遭了灾,钱再多又有什么用?

        李村长斜睨着他,鄙夷着说:你不是自称天神下凡?神鬼不惧的吗,什么时候也信这个疯子的话了?

        李二脸一红,嚅嚅地道:让别人先签,如果没事,我再签。

        李村长低着头,沉默不语,如果李二都不敢签的话,恐怕其他人也不会签了。

        他又嗞了一杯,说道:这茶不错,还有没泡的吗?给点我拿回办公室泡。

        李二从架子上拿下茶叶罐,又从茶几底下拿了个小封口袋,小心翼翼地撮了一小把放进去。李村长不耐烦地夺过来,抓了一大把塞进去,然后拉紧密封口。

        李二心痛地说:这茶叶很贵啊,我都不舍得多泡。

        李村长嗤了一声,瞅着他那像被割了肉的脸,不屑地说:都快有几千万的资产了,就别那么小气好不好。

        出了李二家,李村长将茶叶揣进口袋里,就往李龙家走去。

        李龙搬了张摇椅放在门口,他正躺在上面,闭着眼睛,悠闲自得地摇着,脸上浮着傻兮兮的笑意。

        李村长将嘴附在他耳边,高声喊道:李半仙,吃饭了吗?

        李龙吓得跳了起来,用小指挖了挖嗡嗡响的耳朵,刚要开骂,见是李村长,脸色一转,责怪道:不孝子孙,想把你太公的魂魄吓散吗?

        李村长咔的一声,往李龙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液,骂道:呸,太公?怎么不说你是玉皇大帝?少在我面前装,你这一套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李立的猪圈原本就是个坟堆,挖出骨灰坛也就是个巧合而已,还真以为你自己是个半仙啊。

        李龙擦掉脸上的唾液,怒剜他一眼。

        李村长不理他,顾自走进屋子里。

        李龙跟在后面。

        李村长环扫了一眼,屋内只有几件简单的木头家具,甚是寒酸。

        李村长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语,装神弄鬼搞那么多事,你要什么条件?说吧。

        李龙露出一丝狡黠,伸着两个手指,道:我要两套房。

        李村长充耳不闻,抬头扫视屋顶,盯着那几束从残瓦上射下来的光线,道:这样的房子,恐怕讨不到老婆吧,签了协议,你就是百万富翁了,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要和自己过不去?

        李龙嘴角一咧,浮出一丝不屑,说道:方案不公,你不讲两句公道话?

        李村长说:世事如是,有人多,就有人少,只能取一个相对的公平值。

        李龙哼了一声,道:没有两套房,免谈,我保证村子拆不了。

        李龙说罢,打个激灵,身子一震,声音低沉:不孝子孙,我是你太公——

        李村长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骂道:少给我装神弄鬼。

        他知道谈不下去了,转身离去。

        李龙望着李村长的背影,笑了。


    • 2018-09-06 21:17:40 15#

      5

        李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目深邃。

        李村长刚刚离开,他们激烈地吵了一架。

        既然他知道了告村民书是他写的,便不否认,他要做最坚硬的一枚钉子,他等着开发商来找他调整价码。光脚从来不怕穿鞋的,开发商每一天都得付银行利息,就不信他们不急。

        虽然自己是孤儿,但不能吃亏。他要两套房。


        村民被李龙的告村民书打动。对啊,迟拆早拆一分钱都不会少,为什么不争取把商铺弄回自己手里呢。

        拆迁陷入了僵局。

        街道、居委的人来协助村里开了几次动员大会,但都被李龙带头搞砸了,弄得开发商和李村长都很头疼,他们对李龙恨之入骨。

        为了让村民早日签约,李村长挨家挨户地去做思想工作。他先去那些摇摆、观望的人家里,循循诱导:将商铺收归集体,是对村民负责任,你看高坡村,老林有了钱就吸毒,洪生染上赌博,结果两人连房都卖了,现在一无所有,天天到街道办上闹,骂人家征了他的地,可悲啊,可悲!将商铺统一管理,就是怕村里万一也出了这样的人,还能有个生活费,商铺在村委手里,是会增值的,子孙后代都能受益,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那些村民见村长说得在理,又开始心动了。讪讪地说:容我再考虑考虑——

        李龙见村长一户一户地上门拨钉子,开始急了,他知道村里很多人都瞧不起他这个孤儿,没人听他的,只能想办法用利益挟裹他们。

        旁晚,李龙在村里游荡着,忽然听到李立家传出锣鼓和?的响声。他进去一瞧,只见天井里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摆了三牲祭品,一个法师摇着铃铛,舞着宝剑,旁边有几个人随着法师的节奏,敲着锣鼓和?。李立的婆娘抱着痿糜的儿子跪在一旁。

        李立的儿子是个病秧,大大小小的医院都看过了,就是没有好转,有人说他是阴邪附身了。

        村里人比较迷信,每当要集资做些基建,总是有人不肯出钱,但一旦和神鬼有关,比如修葺村庙,争先恐后,一个比一个有诚心,像钱出得越多,越得神灵护佑。

        看着他们虔诚的模样,李龙嘴角掠过一丝诡笑。